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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淺草茉莉 - 只願為后(下)【單】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4 11:47 PM     標題: 淺草茉莉 - 只願為后(下)【單】

本帖最後由 澄澄澄 於 2013-3-5 10:49 PM 編輯

【小說封面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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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內容簡介】
她有個願望,與其身為帝王,她寧願是他的王后!
為此,她委曲求全,死守真相什麼都不敢說,
她的愛情是犧牲,努力把自己粉身碎骨,不當擋路石,
她以為他一定會成功,怎知,卻反將他推入痛苦深淵?
這男人是她見過,最有能力可以扛起百姓福祉的英雄,
她全力支持他成為各國共主,自己的確也有點本事,
提出的建言條條收效,降民紛紛來歸,
可老天爺不想實現她的願望,她真命天女的身份被揭穿,
父王趁勢大動干戈,天下烽火大起,她的英雄輸得一敗塗地,
眼看再見面,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帝,而他竟得跪在她面前……

【出版日期】2010年2月5日
【出版社名稱】新月
【書系及編號】花園1302
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17 AM

第十一章

  大王殿之上——

  「那御醫手中的藥是毒藥,覆命的對象不是王后,是……公主!」

  張白石的話飄蕩在歌澤耳際,前方的漆華紅唇邊笑容裡漾著絲絲狠絕。

  「就在方纔,舜蘭姑娘……她已……嚥下最後一口氣……」張白石的話繼續竄進他耳裡。

  他霎時魂魄被奪,單腳脆地,心口再起劇痛。

  「王子,您還在大王殿這裡……大宓王就在前方等著你心。」張白石心急如焚的提醒。明知不該在這時告訴王子這件事的,但他若不說,王子將永遠不會原諒他。

  歌澤耳畔嗡嗡作響,對於四周人詫異的目光,他恍若未見。

  「歌澤!」漆華叫喚他,周圍的人也發出驚呼。

  但這些聲音,都進不了的他的腦中、心中。

  他起身,腳步輕浮的往回走她死了,他的舜蘭死了?

  怎麼可能?怎麼會?!

  張白石胡說八道,一定是胡說八道,今晨今晨那丫頭才在他臂彎裡甦醒過來,她的嬌羞模樣他還記得,離去前她所露出的笑靨是他見過最美的,那樣的心滿意足,那樣的真心真意……

  今晨的那份笑,教他一世難忘……因為這是她的最後一笑嗎?

  他步履蹣跚不穩,搖晃著身子走進滿室忍冬的屋子。忍冬,他送的忍冬,芳香依舊,鮮艷依舊他送的忍冬……心意依舊,她可收到了?可收到了?!

  他茫然的往床鋪走去,雙腳還未走至,人己跌坐地上。

  他見到她了,那個容顏含笑卻緊閉雙眼的人兒不,她不會死的!

  舜蘭不會這樣對他,她一定是只是還在熟睡……扶著桌,他勉強站起來,滿臉慘白的來到她的床前。

  應該還在睡吧……他顫抖地輕觸她的鼻息,接著完全無法克制地,眼眶迅速掉落下難以置信的淚。

  他張嘴想喊她,可是,他發不了音,整個人跌坐床前。

  一個月行不行?我只想要你陪我一個月行不行?

  不行嗎?真的不行嗎?

  這一個月過後,咱們今生可能就不再相見了!

  原來這一個月是她最後的日子,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?!

  她最後的要求,最後的期盼,就是跟他在一起……

  「不是說好要等我的,你怎能不說一聲就離開了?!你走了,我呢?我該怎麼辦?就算我擁有一切、擁有天下,沒了你,誰能站在我身邊,誰能——」

  他終於能夠發出聲音,抱著她,乾號痛哭,那模樣之悲痛,讓人見之斷腸。

  「歌澤,別傷心,我在你身邊,就在你身邊啊,我會看著你,一直看著你,不會離開的……」一道透明的人影,幽然出現在歌澤身側,見著他抱著自己冰冷的屍首這般傷心欲絕,她亦酸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  她以為他不會這麼快知道她的死訊,哪知這會兒,他丟下所有人跑到這來。她不要他這麼傷心的,讓他這麼悲痛並不是她的本意。

  她想撫摸他,透明的手卻只是穿透過歌澤悲傷落淚的面容,無法實質的觸摸到他。

  她確確實實的死了,變成一抹幽魂,他無法得知她的存在,也感受不到她就在身邊,她再也安慰不了他。

  這便是天人永隔的滋味嗎?

  望著在哀傷中沉淪的他,她無能為力幫他,只能任憑自己束手無策的發出軟弱嗚咽之聲……

  漆華終究跟著歌澤到了西都,但過程並不算順利。

  舜蘭一死,大宓王與王后悲痛過後,精明如他們,自是不願再放走「女帝」。

  他們稱霸天下的希望只能放在漆華身上,儘管她是假的,但只要不被拆穿,便能號召民心歸附。

  然而漆華堅持要走,一番拉鋸後,大宓王壓根攔不住。

  「咱們的女兒居然死了?!」菊殷憤恨地喃喃自語。

  費心隱藏了多年的親生女兒,死得莫名其妙,就連那冒牌的女兒都棄他而去,這驟變的事實教他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接受。

  王后拭淚的哭著,「我竟沒讓舜蘭喚過我一聲母后便失去她,嗚嗚……」

  「她不是女帝嗎?!怎會如此短命?怎可能如此短命!」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她為什麼會死?

  御醫道出舜蘭是在睡夢中自然死亡,並無教人謀害的跡象。可是他不信,好好的一個人,怎會說死就死,這中間一定有問題!

  「那尚玉元師說過,除非她死,否則這江山一定是咱們女兒的。現在,咱們什麼都沒了,一場空啊!」王后也很不甘心。

  她這話讓菊殷倏地一驚,半晌後,極度憤怒的咬牙切齒道:「是歌澤,一定是他,他為了謀奪天下,所以害死了舜蘭!」

  王后被吼得止住了淚。「你在說什麼?!歌澤並不知道舜蘭的其實身份,他怎麼會這麼做?!」

  「怎麼不會?我這會仔細想想,元師來過之後,那小子沒多久就提出延婚的要求,這事本就讓我一直想不透,他原本不是急著要帶回漆華嗎?且西鄴國內正受到南寮的威脅,也是問題重重,但他竟然還是堅持多留下一個月?!

  「還有,我們是因他丟下漆華跑到舜蘭屋裡,這才發現舜蘭死了的事。所以這一切只代表一個可能,就是他知道漆華是冒牌貨,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殺了舜蘭,從此再無人威脅他,如今又有假女帝扶持,這天下他是拿定了!」

  「啊?!」王后聞言大驚。

  「錯不了,一定是這陰險的小子干的!」菊殷氣得以拳擊掌。

  「那……他現在帶走漆華,咱們該怎麼辦?早知道應該死都不讓漆華走的!」

  說來就有氣!「哼,女大不中留,漆華一心向著那男人,咱們說什麼也留不住人,只怪這些年咱們對那丫頭防備太少,讓她在大宓培養出勢力,朝中竟有一半大臣心都是向著她這個未來女帝,現在想對付她,並不是容易的事。」

  王后出著主意,「我們可以揭穿她,不讓她幫助歌澤成就大業。」

  「不,我不打算這麼做,如今舜蘭已死,再無利用價值,可漆華仍是眾人所知的女帝,咱們若依舊當她是女兒,那她就一日是我大宓的人,將來天下不管如何變動,那丫頭也不可能捨棄咱們,相反的,那她也需要咱們成為她的靠山,助她取得天下。」

  「但她取得的天下是要給歌澤的,咱們這廂是白白幫人作嫁。」

  「誰說的?!既然舜蘭不在,天下大亂可期,不到最後一刻,不知鹿死誰手,那個霸主是誰還很難說呢!」他越說越雄心萬丈,認為形勢仍大有可為。

  王后點了點頭頭。丈夫的野心就是她的野心,她的一生,沒有父母,沒有親兒,唯有丈夫菊殷,他要的,也是她想爭取的!

  在成為珍珠大王之前,我這顆不成珠的珠子就先送給你吧……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,你要收藏好喔!

  歌澤握緊手中的小錦袋。說好她養的蘭珠以後都要供給他的,她卻騙了他!她早知道自己要死,在最後的那一個月裡,她有多悲傷呢?

  難怪,難怪他見不到她真正的笑。

  一個知道自己死期的人,如何笑得出?

  但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呢?他能救她的!她為何不說?為何不說?!

  在牆角那抹飄渺虛無的影子,面含悲慼,喃喃的為自己解釋,「不是不說……是不能說……」

  成為一縷幽魂後的她,不知自己的去處,只想長伴他左右。可在他身邊,她得知他所有想法,他對她的思念、他日復一日的哀傷,她都瞧在眼裡,他心傷,她也好痛。

  真可惜,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感受到她就在他身邊呢?

  歌澤的視線彷彿飄得老遠,像是又想起了什麼——

  忍冬的花語是——全心全意把愛奉獻給你。你說,該不該由你買?

  「買,該由我買,這些忍冬我全買了,全都質來送給你……」眼前,好像浮現舜蘭的身影,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,想輕觸她說這些話時那楚楚動人的臉龐。「我的心意全都送——」

  「歌澤!」驀地,漆華由身後抱住了他。

  原本沉溺於極度美好回憶的他,眼眸瞬間結成冰霜,伸在空中的手也凍結住,不過他身後的漆華見不到他這般冰天雪地的神情,不然她應該會風到冰寒害怕的。

  「來到西都七日了,咱們夫妻見面的次數卻比在大宓時還少,你這是在冷淡我嗎?」她移至他身前,仍舊緊抱著他的腰,仰著首,勾著唇,笑得媚態橫生。

  「怎麼會?你是我的妻子,更是西都現下最重要的貴人,誰敢冷淡你?」他恢復了「正常」,對著她漠然一笑。

  「是嗎?可到目前為止,我怎麼感受不到自己對你來說有多貴重?」她嬌嗔抱怨。

  歌澤一手摟住她,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狂跳的胸旦削。「如何?感受到我對你的熱烈了嗎?」熱烈到幾乎想當場殺了她!

  她嬌笑連連。哼,這男人總算露出慾望的那一面,她不相信有人例外,能不被她的外貌所惑。

  漆華主動攀向他,獻上紅唇。「吻我吧,我想成為你名副其實的妻子。」

  透明的舜蘭望著兩人,終究難受的撇開了臉,不願多看。

  她告訴自己,漆華是他的妻子,兩人遲早會做親密的事,就像那個晚上,她和他那樣……這是理所當然的、理所當然的……

  「王子,高庚王子求見。」就在漆華等不到他頭低下來親吻自己,不耐煩的主動要吻上時,殿外響起張白石的聲音。

  歌澤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。「請高庚王子進來吧。」他輕輕推開慾求不滿、身子發顫的漆華。

  她臉上染上一抹惱怒的紅暈。「你可以不理他的!」表情明顯不悅的道。

  他故作訝異狀,「你與他兄妹分離多年,我以為你會急著想要見到他,難道不是?!」

  漆華面色發青。她能說什麼?總不能說她根本不在乎這個大哥,一心只想盡速與他圓房,真真正正成為他的女人。

  高庚走進來了,身邊還站了個秀麗的西鄴女人。

  「漆華,好久不見。」一見到她,他滿臉的欣喜之情,都忘了還沒對歌澤打聲招呼。

  她忍住氣,笑得勉強。「大哥,可好?」

  「好!想不到連你都來到西鄴了!」他激動的說。

  漆華撇笑道:「是啊,我一過來,父王就急著將你召回國去,你該很高興能夠再回到大宓吧?」她皮笑肉不笑的,沒什麼誠意。

  先前她派人來刺殺過他好幾次,可惜都沒有成功,讓他有命回去,父王必會重用他,畢竟他才是父王最後也是唯一的親骨肉了!

  「是啊,我來此八年了,終於可以回到大宓去。」高庚感懷地笑道。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會老死在西鄴的,哪知世事多變,讓他盼到回國的一日。「父王與王后可好?」他忍不住關心的問。

  「他們很好,過幾日,你回去後就能親眼見到他們了。」她態度冷漠的說。

  高庚壓根不以為意。他這妹妹從小就這麼冷傲,對誰都一樣。

  「高庚,這位是?」始終冷眼旁觀這對兄妹互動的歌澤開口了,好奇他身邊的女子是誰。

  他這才想起還未向他們介紹此人。「這是我打算迎娶的對象,這次是特意帶來給你們瞧瞧的。」他笑瞇了眼的說,顯然很中意身邊的人。「蘭珠,來,快向王子和王妃行禮問候吧!」

  「蘭珠,你說她喚蘭珠?」歌澤神色有了異樣。

  「是啊,有什麼不對嗎?」高庚訝然他何以激動起來。

  就連漆華也感到奇怪,不解地皺起眉。

  舜蘭站在歌澤身後,眸中淚光閃閃。她的養珠事業還沒有成功,可是已有人以這取名了,可見這真是個好名字。

  「沒有什麼不對,只是……這真是個好名字。」他失神道。

  漆華狐疑警惕的多看了兩眼那叫蘭珠的女子。清麗有餘,但與她相比,差之千里,但有了舜蘭這不起眼卻能讓歌澤動心的前車之鑒,她這回不會掉以輕心的。

  蘭珠曉得她便是赫赫有名的未來女帝,對她原就敬畏,這會兒瞧她面帶厲色,面對她時忍不住更為緊張了。

  抿了抿唇,漆華隨意問起,「蘭珠,我瞧你是西鄴人,這次也會隨我大哥回大宓吧?」

  嬌紅了臉龐,可是不敢與她對視,蘭珠頭垂得極低。「嗯,高庚王子在哪,我便跟到哪,咱們是夫妻嘛!」

  這話聽在漆華耳裡卻覺得刺耳,因為這類似的話她也對歌澤說過,好像她的深情並不特別了。

  「嗯,你耳際別上的是什麼?」見她耳邊別了一朵紫色的花,瞧來挺別緻的,於是轉移話題的問。

  歌澤也瞥向她耳邊的花,眸光一黯,「那是……鳳冠花。」見到此花,他心又悸動了一下。這是他想送給舜蘭,卻再也送不出去的鳳冠花!

  「你也知道這花?」漆華訝異。他一個大男人的,居然也懂得這些花花草草?

  「這鳳冠花象徵幸福,是西鄴男人最喜歡送給心愛女人的花朵,在西鄴沒有人不識得,而蘭珠別上的正是我送的。」高庚插話解釋。

  「原來如此?那……歌澤,你什麼時候也送我一朵鳳冠花?」她紅艷著臉開口要求。

  「不,我不會送你這花。」他直接拒絕。

  漆華立時變了臉。「為什麼?」

  他笑著。「這花天生帶有一股靈氣,恍若光源,周圍人會因為這份光而變得明媚而生動。」

  「而我不配擁有它?」他是這意思嗎?

  「是這花配不上你,你是女帝,這花過於柔弱,花語雖佳,卻不適合你。」他面無表情的說。

  「就算我是女帝,也是女人,不能得到我的男人給予我的幸福嗎?」

  歌澤露出的笑容更加令人猜不透了。「不能。」

  「你!我是你妻子,這花你不給我,是要給誰?」她憤怒的質問,卻又心驚地發覺他越來越難以理解的雙目裡,彷彿閃爍著一個人的身影……

  舜蘭!舜蘭才是他要送花的對象!

  他表情薄涼,竟也沒有要多加解釋的意思。

  漆華勃然大怒。

  舜蘭飄渺的淡薄影子心急的閃到他身側,「歌澤,別這樣,別惹怒漆華,這花送她沒關係的,我不怪你,不怪你的!」她急切的道,不希望他們反目。

  但他完全聽不見她的話語,神情依舊冷漠。

  「歌澤!」漆華深覺受辱,怒火攻心。

  他盼著她,沉默了一會才又冷聲道:「我想送你的不是鳳冠花,是七德花,這花更適合你。」

  「七德花?」

  「七德花也是西鄴的名花,象徵高貴無匹,這花果然適合你!」高庚見氣氛不對,馬上替歌澤解釋。

  好個高貴無匹,但完全沒有愛的成份!哼,那女人都死了,他還守著要給那女人的幸福,不願分給她這個正牌妻子!

  漆華隱忍下這股怒氣,告訴自己,舜蘭才死不久,急不得,等過一陣子,她完全得到這個男人後,相信他的心會轉到她身上來的,現下不是與他翻臉的時候,況且還有高庚在場,她可不想讓高庚將這笑話帶回大宓,讓父王得知他們夫妻不和。

  「那我就多謝夫君了,這花既是西鄴名花,但現在已專屬於我,以後民間就不許再栽種了,只有王宮內苑才能讓人見到此花。」她傲然霸道的要求。

  歌澤不置可否,算是默許了。

  舜蘭直到這會兒才鬆了口氣。她湊到他身邊,對他喃喃耳語,「歌澤,我已是過去的人了,你與漆華才是一輩子的事,一輩子……」

  西鄴與大宓兩國和親結盟,對於膽敢挑釁的南寮,在西鄴與大宓各出兵二十萬後,四十萬大軍將南寮打得哀求告饒,主動獻上降書。

  這之後的短短時間內,就有七國迫於兩國結盟之威,主動前來歸附,其餘小國因國力太弱或貧窮不堪,早不足為懼,兩分天下的態勢大致底定,西鄴與大宓分鼎而立。

  歌澤在第八國,甚至連名字都記不清的小國前來歸附的慶功宴中,輕酌美酒,臉上噙著志得意滿的淺笑。

  舜蘭微笑的癡望著他。「你終於要成功了嗎?」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,這是自他回西鄴以來,她所見到的第一個笑容。

  她開心的與他「同坐」,很滿足於這樣與他共享天下。「我就知道你做得到,你沒教我失望喔!」她一整晚都笑咪咪的。

  「歌澤。」漆華到來,建席上眾人一見到她出現,皆露出敬畏的表情。這天下是她的,這預言果然不假,瞧,有了她的西鄴,果真不同凡響!

  他眼眸泛冷的盯著她往自己身旁落坐。「不是說心頭又疼不出席的嗎?怎麼還是來了?」臉上的淺笑在見到她時,就已收拾乾淨了。

  她笑著道:「我希望多陪伴你,所以忍疼也想來。」

  「嗯。」他始終不改冷漠的神情。

  漆華忍氣吞聲。「你不高興我來嗎?」她哀怨的問。

  「怎麼會?這裡所有人都很高興看見你出現。」他正眼看向她,但黑眸中卻隱含著教人毛骨悚然的精光。

  她忍住心驚,這男人瞧她的眼神一日可怕過一日,有時是孤僻陰冷的感覺,有時是狠戾凶殘的顏色。

  而眼下,她竟有種錯覺——他想要她的命!

  擁有她之後,西鄴彷彿得到千軍萬馬,天下人蜂擁前來歸附,這樣他還不滿意嗎?他還想怎麼樣呢?殺了阻礙他登上帝位的自己嗎?

  但她也不能告訴他自己是假的冒牌貨,因為他更有可能立即就殺了她!

  她已然領悟到,他壓根是厭惡她的,更不可能愛上她,她只是他得到天下的工具!她雖不甘,也恨,但已無回頭路,大宓她不能回去,因為她不是大宓王的親生女,他早晚會除去她,如今這男人是她僅存的希望了,就算他苛待她,她也甘願以奉送天下之名誘他繼續與她相守。

  「我知道有一種藥,可以讓人死得毫無徵兆,事後也查不出死因,你想要大宓是吧?只要我父王一死,大宓我也可以送給你。」她竟如此道。

  舜蘭心驚不已。漆華竟狠心的要殺大王?!他可是養育她長大的人啊!

  歌澤聞言後,冷森的一笑,表情更教人驚恐。「你當真願意這麼做?」

  「願意,當然願意!」她馬上點頭。

  「可是,這天下應當是屬於你,你也甘願奉送給我?」

  她屏住氣息,分不清他說這話時的真實想法是什麼。「我一切都是為了你!」

  「很好,真的很好,你真的實踐你當初所言,以我為尊,我很感激你。」

  不知為什麼?他說這話竟讓她有種被扼住咽喉的感覺,似乎隨時會斷氣。

  「你剛說……什麼樣的藥可以教人死得不明不白的?」歌澤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。

  漆華用力嚥了口口水,努力平復懼怕他的情緒。「這藥是我認識的一個御醫調配的。」

  「喔,那要多久才能讓一個人消失?」

  「一個月。」

  「嗯……」他表情更顯陰晴不定了。

  她越看越心驚膽跳不止。咬了咬牙,借口心疾又起,先行退席了。

  這一夜,疾風暴雨,風雨來勢猛烈。

  一道頎長身影走進殿內,屏退所有的宮女,陰森的撥開床前的布幔,盯著床上熟睡的女人,眼神散發著一種驚心的可怖感。

  舜蘭跟在歌澤身後,焦急的也衝進殿內,趕在他身前阻擋——

  「不要,你不可以這樣做,請你別殺她,不要!」她一再的懇求。

  但他聽不見,眸中陰狠的神色越來越熾盛。

  「歌澤,是我自己想死的,我利用了她,利用她殺我,你別殺她,饒過她吧,饒過她吧!」

  歌澤嚴峻冷測的俊顏上殺氣騰騰。「你這女人早該死了,你殺了我的舜蘭,我留你多活這幾日,夠了!我再也不能隱忍,不能了……」他緩緩伸出手掌,扣住漆華的頸項。

  「不……」舜蘭阻止不了他,不禁淚流滿面。

  「你讓我永遠失去了她,你該死!」他掐緊漆華的咽喉,她驚醒,錯愕的見到他形容可怕的狠絕模樣。

  「歌澤……」她面色漲紫。「為……什麼?我是女帝……我可以助你……」即將斷氣。

  他眸色轉深。「我不需要你的相助,在你殺了舜蘭後,終於讓我發覺,對我而言天下不是最重要的,唯有那女人,唯有她才是最獨一無二的寶貝,而我……沒能保護得了她……我該死,而你,更該死!」

  「你……」她不能呼吸了,四肢逐漸發涼。

  歌澤臉露悲愴之色。「你可知我等著親手送你上黃泉這天,等了多久?又心煩氣躁的忍了多久?你毒死她的同時,也毒死了我的心,就算坐擁天下又如何?還不如為自己心愛的女人獻上一朵鳳冠花……這天下竟不如那一朵鳳冠花……」他落下淚來,這淚正好滴在漆華掙扎的臉龐上,讓她的臉變得更猙獰不堪了。

  舜蘭的心刺痛得難以言喻。她錯了嗎?她的犧牲錯了嗎?竟將心愛的男人帶進了完全絕望之地!

  她以為他重在天下,很快便會走出失去她的傷痛,振作起來,但沒有,他日復一日的陷溺在對她的思念與懊悔中。

  她要見的是意氣風發的他,那揚名天下、睥睨世人的他,不是像現在,眼,中除了恨就是悲憤,他沒了歡笑,她帶走了他的志得意滿,帶走了他的神采飛揚。

  她後悔了,如果能再次選擇,她不會再這麼狠心待他了。她抱住他的身軀,卻一樣凌空穿過,她觸碰不到他,只能跪在地上,悲傷懊喪的啜泣。

  「一命還一命,我容不下你在我眼前出現,什麼女帝,什麼天下,等你閉上了眼,這一切都將不存在——」歌澤發狠的用力使勁,漆華臉部發黑,頸項幾乎被捏斷了。

  「不——」舜蘭感覺好像也有人諂住自己的脖子,她吸不到氣也發不了聲音。

  這怎麼回事?她已死,難道要她再死一次?她害怕的掙扎著,意識逐漸陷入恐怖的渙散中,她抱不住歌澤的身子,也握不住他的手,她的手及身子在半空中掙扎著,一股拉力正將她扯往不知名的去處。

  「不要!歌澤……我不要離開你……」
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19 AM

第十二章

  她不能呼吸!有人掐著她的脖子,她就要斷氣了,是誰要她的命?!

  究竟是誰?舜蘭連掙扎都不能的高喊,但聲音似乎傳不出去,對方絲毫沒有住手的打算。

  「我要殺了你!我再不要見到你,我恨妳,恨透了妳!」

  是漆華?!

  可漆華怎能看見、還能觸碰到她?

  難道漆華也死了,歌澤真將她殺了嗎?所以她看得見也接觸得了自己?!

  既然漆華與她都成了幽魂,那她還是同樣不能容她嗎?還是要她再死一次?!

  舜蘭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不清了。倘若她連魂魄也沒了,是否就消失了?這樣她就見不到歌澤,陪伴不了他悲傷的身影……

  她只想默默守著他,不妨礙誰的,這樣也不行嗎?

  不,她不要再死一次,她不要魂飛魄散,漆華為什麼這麼狠,一定要這樣趕盡殺絕嗎?.

  「公主,請您冷靜,舜蘭姑娘現在殺不得的,她若一死,我救人不力,大王必會遷怒於我……」

  怎麼會有胡御醫的聲音?他也死了嗎?

  不,他提到了會被大王遷怒,那表示他沒死,那……這又是怎麼回事?

  「住口!要不是你辦事不力,又怎麼會讓這女人活過來叫你無能,不用等父王動手,我先要了你的蠢命!」漆華怒道。

  「公主饒命啊,那日她滿屋子的忍冬,我不察,沒認出那就是解藥,更沒想到她會含了一片葉子在口中,這才讓她保下命來的。不過她只含了一片葉子,這可是解不了身上累積的毒,她、她有可能會這樣躺上一輩子也醒不過來。」

  舜蘭感覺到頸項上的壓力消失了,氣息再度回到她的肺中。是漆華聽了胡御醫的話,鬆開了手嗎?

  她想睜開眼,卻怎麼用力都睜不開。這是怎麼回事?她到底在哪裡?

  「你是說,她會變成一具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活死人?」漆華滿臉欣喜的問。

  「應該是……」胡葛顫著聲低應。

  「一個活死人如何成為……」萬人景仰的女帝呢?

  後頭這話她沒說出,因為這天大的秘密誰也不能得知。

  不過那尚玉元師真是混蛋啊!竟預言個活死人為女帝,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,那尚玉元師的話根本不能信,現在的舜蘭若是真命天女,那她漆華就能成為在她之上的真命天神了!

  這天下誰說只有舜蘭可得,她漆華不信天命,一樣可以掌握!

  她陰狠縱笑,「好,我姑且饒過這命大的女人,但她若有絲毫動靜,你得立刻通報我,若再出錯,這次我一定會要你的狗命!」

  「是。」胡葛誠惶誠恐的應承。

  公主終於走了,他無奈吐了口氣。總算幫舜蘭逃過一劫!但接下來她若能自行清醒過來,那還有救,要不然……唉,事已至此,她能否活下來就取決於她自己的命了。搖著頭,他悵然的也跟著離去。

  屋裡變得很安靜,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,舜蘭還是睜不開眼,忽地,外頭乍響起一道驚雷,她霍地睜開了眼,像溺水之人被救了起來那樣,不住的大口喘氣。

  天!她沒死,她竟沒死?!

  對於方纔所聞之事,她非常的驚駭,自個明明就死了,化作一縷幽魂緊跟在歌澤身邊,瞧著他再差一步就可完成心願的成為天下霸主,難道,這一切,都是自己的——夢?

  她咬了咬唇,會痛!現在真的是現實?

  如果那是夢,那也太真實了吧!那些痛苦,那些懊悔,她彷彿歷歷在目,她是真的感受到那些的,怎麼可能會是假的呢?

  她難以置信,但想到漆華的手,剛剛就抱在她的頸項上,這會兒她還能感受到脖子被重勒過後的灼熱疼痛。

  她想立刻下床探究真相,可是全身乏力,甚至連搖動一下手指頭都做不到。

  這時一名宮女端了盆水進來,幫她擦拭臉以及手腳。

  舜蘭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響,趕緊先閉眼裝睡。漆華臨走前的威脅她可沒忘,直到偷偷睜開一條眼縫,她才發現對方是與她素來交好的侍女。

  「瑞紫……」她一出聲,發現自己的嗓子好沙啞無力。

  正幫著她整理被子,乍聽她開口,瑞紫嚇了一大跳。

  「妳醒了?!太好了!」在驚嚇過後是極度的驚喜。「舜蘭你等等,我去通知大王及王后,不,應該先叫胡御醫過來才好——」她急忙的要去叫人。

  「等等……」舜蘭虛弱的將她喊住。

  「怎麼了嗎?還是你哪裡不舒服?」她趕緊急轉回頭。

  「瑞……紫,能不能……先別通知……任何人……」氣力微弱的要求她。

  「妳不想讓人知道你醒了?」瑞紫訝然反問。

  她吃力的點了頭。

  瑞紫在她身旁坐下。「為什麼?你昏迷的這段時間,大伙都很擔憂你,就連大王與王后都心急如焚的天天過來探望,告訴他們你醒了,他們會非常高興的。」

  舜蘭苦笑著,無法告訴她漆華要殺自己的事。如果漆華得知她已醒,她將死得更快。「我先問你……我昏迷了多久了?」

  「五個月了。」

  「什麼?那麼久了……」她竟昏迷了那麼長的時間?!「我……一直都在這裡嗎?」

  瑞紫點點頭,同情的看著她。這場怪病該不會讓她腦子有什麼損傷吧?!「當然啊,你莫名其妙病暈了過去,這五個月來連一次都沒醒來,你還能上哪?」

  所以之前種種都是南柯一夢,她並沒有與歌澤回到西鄴過?

  「真不知你這怎麼了?莫名其妙說倒下就倒下,一點徵兆也沒有,連我都不知為你哭了多少回!」說著又紅了眼眶。

  「我……」既然她昏睡那麼久,漆華早該跟歌澤走了,怎麼還留在大宓?「公主她……成親……」

  「你想問公主的事是吧?」瑞紫馬上瞭解她的意思。「公主也真的好可憐,才成親就成了寡婦——」

  「你、你說什麼?!」興許是聽到這話太過震驚,舜蘭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抓住了她的衣袖。

  能體會她的激動與訝異,瑞紫歎了口氣,「乍然發生這事時,所有的人都嚇傻了,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。」

  舜蘭整個人僵住。「發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又歎了口氣後,才開始說:「歌澤王子與公主拜完堂、去宗廟祭把過祖先後,上大王殿去向大王拜別,但在行至殿前,歌澤王子也不知得到什麼消息,突然臉色驟變,接著,大王殿屋頂上突然飛來一箭,當場穿透他的身子。」

  瑞紫的話就像是那支穿透歌澤身子的箭也射進舜蘭心裡,她按壓住胸口,仍止不住那股劇痛。「他……中箭了?!」

  「王子中箭後血流如注,身體不支的跪倒在地,最後救治不及,慘然斷氣。」瑞紫餘悸猶存的描述出當時的景況。

  他死了?歌澤竟死了?該死的她沒死,死的居然是他?!

  舜蘭難以接受,連眼淚都流不出來。

  造化弄人,造化真的弄人啊!她閉上眼,完全無法接受,她情願死的是自己,到頭來怎麼會是他?!

  「後來查出射殺歌澤王子的是南寮派來的刺客,那刺客被逮後,立即教大王斬首了。」瑞紫繼續說。

  他竟是死於南寮人之手……倘若,她沒有強留他這一個月,也許南寮不會有機會對他痛下殺手,是她……是她害死他的嗎?

  「他的屍首被帶回西鄴後,聽說西鄴王氣憤難當,幾個月前與南寮開戰。公主曾要求大王與西鄴一起發兵攻打南寮,但大王拒絕了,說這是西縣的事,咱們大宓不方便插手。公主聽了便不再多說什麼……

  「唉,說起來,歌澤王子過去與你也頗有交情,他的死,你一定極為震撼。知道嗎?他死後外頭竟還笑他命不夠硬,根本鎮不住女帝,一成親便喪命,當真不自量力的話,真是教人為他感到不值——天啊,你臉色怎麼比剛醒來時還要蒼白?」

  瑞紫見她神色不對,心驚的問。

  舜蘭搖著頭,胸口像堵著巨石,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。

  「歌澤王子實在死得太悲慘了,難怪你會如此……不過他死後,大伙都在討論一件事。王子死前竟是向南方跪地流淚,奇怪的是,就算要跪,西鄴在北邊啊,他怎會往南跪?」想緩和她的情緒,知道她性子貪新奇,故意說些嘖嘖稱奇的怪事來轉移她的注意力。

  聞言,舜蘭的眼淚終於止不住的滑落了。那是因為她的屋子就在大王殿的南方啊,他是悲傷自己趕不過來見她最後一面吧……歌澤啊歌澤,死前未能與她見上一面,對他來說,該是多麼遺憾飲恨的事啊!

  她寧願這一切才是夢啊……這一定搞錯了!在之前的「現實中」,他活得好好的,死的人是她,所以現在才是夢,現在才是!

  「啊,你都哭了,算了,我不說了。」見她落淚,瑞紫慌張的要幫她拭淚。

  「不……你說,把你知道的、看見的,都告訴我吧。」

  「我知道的就這些。」見舜蘭仍然淚如雨下,她更慌了。「我看我還是趕快去通知大王或王后過來好了。」

  「瑞紫,拜託你,別去……」她拉住她的衣袖,露出極為懇求的眼神。

  舜蘭終於體會到何謂椎心之痛。

  原來,被留下的人,才是真正陷入深淵的人。

  她曾經那麼殘忍的想獨留下他,如今自己親身經歷後,才知道那何只痛,簡直是痛不欲生!

  「你怎麼還在哭?到底什麼事令你這麼傷心,完全沒有想活下的意念啊!」瑞紫著急的問道。

  她日日都來探她,為身子尚未行動自如的她梳洗,也依她的懇求,沒將她已清醒過來的事告訴任何人,可是整整淚流七日了,再這樣下去,她會先哭瞎了眼睛。

  舜蘭還是不說話,此刻的她確實是沒有獨活的勇氣。

  瑞紫忽然正色的問:「舜蘭,你老實說,是不是因為聽到歌澤王子的死訊,才讓你這麼傷心欲絕?」

  見她閉著的眼皮顫了一下,瑞紫輕歎了口氣。

  「果真是他!唉,我之前曾在遠處,見他待你極為溫柔,比對待公主時還要深情,那時我就想,他喜愛的人應該是你。」

  舜蘭睜了眸,但雙眼佈滿悲傷,還是什麼話也不能說。

  「你們是相愛的吧?所以聽到他的死訊,你怎能不悲痛呢?可是,你不能這樣下去,你想死總得去見過他之後再死吧?」

  她眼兒睜大了。「見他?」

  「我指的是他的墳,你該去為他上一位香才對。你可知他到死都緊抓著不放的東西是什麼?」

  「是……什麼?」

  「是一個用錦袋裝著的奇怪珠子。那天我隨侍公主身邊,王子中箭後,朝南方跪地時,我親眼看到他將這錦袋緊抓在手中的。後來可能移動時不慎掉落了,被我撿到。這錦袋我以前看你用過,又看裡面的東西怪得很,猜想八成是你的吧!」瑞紫邊說邊把那錦袋拿出來給她看。

  「蘭珠……那是我送他的蘭珠……」舜蘭苦澀道,感覺淚水又湧上眼眶了。

  「蘭珠?原來這東西還有名字啊!」將錦袋放進她手中,物歸原主了。

  她握著錦袋,心酸更盛。

  這是你給我的東西,我會將它帶在身邊的……

  他真的沒騙她,做到了對她的承諾,到死,都將蘭珠帶在身邊!

  「別哭,將錦袋還給你是要讓你知曉,他到死都記得你,你活著卻不能去瞧瞧他,這讓他多傷心,他會希望見到你的。」

  聞言,舜蘭怔住了。

  就像她「死後」,也一心想待在他身邊那樣,魂魄還隨著他回到西鄴,也許,如今化成鬼魂的他,這會兒就在她身側,見到她無法振作而心焦如焚……

  「我還聽說,西鄴對南寮的戰事並不是那麼順利。以前各國間一直以為南寮是小國,沒想到這次發兵後發現南寮兵力不弱,大概也是因為這樣,南寮這才有恃無恐,膽敢刺殺歌澤王子。

  「現下兩兵交戰,都打了好幾個月了,還分不出個勝負,若西鄴最後戰敗,可想而知地底下的歌澤王子會如何的憤怒不甘了。」

  西鄴有危險?!怎麼會呢?讓那男人驕傲的西鄴國,怎可能敗給國力不到他們一半的南寮?這是怎麼回事?

  瑞紫努力勸道:「舜蘭,活下去吧,至少得活著看西鄴戰勝,不然你若到了地底,見到心愛的男人,你還能告訴他什麼呢?」

  倒抽一口氣,蒼白如紙的臉龐頓時像注入生氣。

  舜蘭思索了會,眼神漸漸浮現一股決心,她振作的道:「瑞紫,你曉得忍冬這種花嗎請你每日帶來一片它的葉子給我,不要讓任何人看到……」

  這裡就是那男人的國家嗎?

  他答應過要帶她看盡西鄴的美的……

  舜蘭踏上西鄴之地,還來不及見識到西鄴有多美,就先見到這裡的人民惶惶不安的模樣。戰況真的這麼不樂觀嗎?這號稱與大宓並列的決決大國西鄴,會打不贏一個小小的南寮?

  她無法相信。

  站在王宮前,她想著他被葬在何處?她是為見他而來,但要如何才能見到他?宮門森嚴,她一個普通的異國人,如何進得了這扇宮門?

  歌澤已死,在西鄴她還認識誰……高庚王子!對,她可以去尋求高庚王子的幫忙……

  不,不行!下一刻她便打消這個念頭。自己是喬扮成男裝,私自離開大宓的,大王應該正焦急的尋找她,難保高庚王子不會得到消息,她若去找他幫忙,豈是不自投羅網?!

  那還有誰可以幫她?

  她只是想知道歌澤的墓地在何處,讓她去見見他,一解她難解的情緣;若見不到他,此生她的相思無處寄送,到死都不能瞑目的。

  啊,對了,還有張白石大人,歌澤的屍首是由他帶回西鄴的,他一定知道歌澤葬在哪裡的!

  張白石是武將,應該很好打聽到他的處所的,找他可比進王宮容易多了。

  果然,她跟守城門的守衛打聽,得到指引後,便尋到張白石的住處,可沒想到門房卻告訴她,他被派去攻打南寮了。那門房似乎氣憤難消,還順道大罵南寮不是個東西,敢殺死他們最受敬重的王子,他們西鄴一定會為王子報此血海深仇。

  舜蘭聽著,表情黯淡下來。若張白石不在,她還能找誰幫忙?

  順著門房的話,她問起對方知不知道歌澤王子所葬何處?門房告訴她,聽說是還放在王陵未待下葬,要等西鄴大勝之後,再風光以南寮降書,陪葬王子。

  王陵守備這會兒亦是不輸宮門,她臉色為難,再拜託門房,看看有無法子能跟他家主子聯絡上。

  那門房見她臉色焦急,一副亟欲想見到自家大人的模樣,亦是熱心的幫她想著辦法。西鄴真是一個好國家,人民純樸,極有人情味,她打從內心喜歡這個國家、這裡的人民。

  「啊,對了,我有法子。昨晚剛有個小兵替我家大人送家書回來,今兒個稍晚一點會回返軍營覆命,不如公子你一道跟著去吧。」

  「去軍營……」

  「我家大人據說現在駐軍在咱西鄴和南寮的交界處,局勢是有點亂,不過應該還行,商旅買賣只要小心點也還是成的。」

  舜蘭小臉亮起,心中盈滿感謝,「謝謝大叔,您真是幫我一個大忙了!」

  「別客氣,我去跟那個小兵說一聲。」

  「你說誰找將軍?」曹鈞年是張白石麾下副將,這會兒將軍正領軍出襲敵軍,由他坐鎮大營,聽見屬下來報,立即皺起了眉。

  「是一個男子,名叫孫蘭,他說是將軍在大宓的一個朋友。」小兵稟報。

  「孫蘭?唔,沒聽過。」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,沒好氣的說:「好了好了,眼下都什麼時候了,誰還有空來認親認友的!叫他走!」

  這位曹副將是個火爆性子,之前曾親耳聽張將軍說過,王子在大露出事,大宓王事後竟翻臉不認人,不出兵襄助就算了,甚至也不願派人幫忙協助運送王子遺體回西鄴,所以他也義憤填膺的對大惡人極其厭惡反感。這會兒莫名其妙跑來一個攀親帶故的大宓人,他直覺的就想趕人。

  他們西鄴人可是愛憎分明得很,平常是很講義氣,人情味十足,若是遇上家國大事,可是國族優先,炮口向外的。

  「是!」小兵接獲命令,立即去打發人,但沒多久,又折回來了。

  「那人不肯走?」曹鈞年不悅的問。

  「不是,他一聽說將軍不在,就說會待在軍營附近的一個小村莊,等到將軍回來,若有空就去見他一面。那人走前還留了一個錦袋,說是要等將軍見到時就明白了。」

  「他瘋了嗎?那個村子最近一天到晚被南寮人突擊,每天死傷無數,去那簡直是找死!」

  曹鈞年接過那錦袋瞧了一眼,壓根沒放在心上。這時,又有其他軍士進來通報軍情,他遂隨手將那錦袋往桌角一拋,理都不理。

  夜深月隱,大營軍帳內的桌案上,蠟燭忽暗忽明,一道人影悄然走進。

  獨自埋首研究軍事圖的張白石察覺有異,猛地一抬頭後,盈滿敵機的臉龐頓時轉為訝然驚喜,立即起身迎上。

  「您怎麼來了?您的身子——」

  「我很好,已無大礙了。」男子擺了手,要他別緊張。

  「可是那一箭幾乎要了您的命,您還是——」張白石依舊不放心。

  「別說了,我躺得夠久了,也讓南寮王得意得夠久了,該是讓他嘗嘗咱們厲害的時候。」

  見男子氣色確實不錯,他臉上逐漸露出喜色,興奮的問:「主子,您這是要現身了嗎?」

  半年多前,王子在大宓王宮中了那南寮刺客的一箭後,的確傷及要害,傷勢嚴重,但王子強撐一口氣,密密部署詐死一計,怕南寮知他未死,又再派人襲擊。此外,西鄴人民愛國心強,應該也能藉此激出西鄴軍民對南寮的憤怒情緒,化為討伐南寮的士氣。只是誰知南寮比想像中頑強,不僅久攻不下,還造成西鄴死傷無數,損失慘重。

  如今王子經過西鄴大夫搶救,在鬼門關前硬是搶回一條命,並且療養了很久,日前才聽說王子已經清醒,他正樂著,打算這波攻擊稍停後,立即回去見王子的,怎知他就親自來到前線了!

  王子這時候出現,對西鄴軍來說無疑是天降神兵,軍士見他未死,必會軍心大振,而南寮人鐵定會以為見到鬼的嚇破膽,這場戰爭將閻王子的出現而扭轉情勢!

  「你去準備準備,明晨我要閱兵,以定軍心,別敵人沒先嚇跑,自己人先受驚了。」歌澤吩咐。就是怕驚動人,他隨著父王派來的密使而來,出入時並無現身,密使明早將公佈他的身份。

  「是,臣受令!」張白石樂不可支。這場戰爭只要有王子出面,定能萬無一失了。

  他急匆匆往帳外走去,喚來小兵去通知所有將領明日有要事宣佈,要他們全員到齊不得有誤,走回帳內,就見主子臉色發沉的望著他。

  「王子,您怎麼了?」他心驚的問。

  「這東西怎會在你桌上?」歌澤手上多了一樣東西的問起。

  「這個是……」張白石馬上趕緊走上前瞧個仔細,頓時,他臉色不一變,「這不是舜蘭姑娘送給您的東西嗎?」

  回到西鄴,王子傷勢稍好後,還曾問起這錦袋,因不慎遺失了,一直覺得很遺憾,如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?

 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來,遂出去問了帳外守大營的小兵,知不知道這錦袋來由,小兵馬上說起,是三天前一個男子送來,說對方要求見將軍,可將軍不在,由曹副將收下的。

  張白石連忙把小兵叫進帳裡,這小兵才剛從軍不久,見了歌澤也不知他身份,倒也沒大驚小怪,僅遵將軍指令,將剛剛的話再說一遍。

  「男子?什麼樣的男子?」歌澤趕緊追問。

  「那人說是由大忠來的,長得瘦瘦小小的,名字叫做孫蘭。」

  他整個人躍然而立,一臉驚變,「孫蘭……孫……舜?!是舜蘭!」

  張白石對那小兵一瞪眼,「你籍上到底是哪裡?鄉音也太重了吧!可是……真是舜蘭姑娘嗎?可是怎麼可能呢?她不是已經……」困惑不已。

  「她現下人在哪裡?」歌澤一臉驚喜交加,不禁急切的追問。

  張白石臉色古怪的提醒,「王子,您怎能確定是舜蘭姑娘?她早在您中箭前就早您一步走了,我還曾親自探過她的脈息,不會有錯的,這人不可能是她吧!」

  那小兵在聽見「王子」兩字時,不禁一怔,不敢相信。眼前這位就是他們西鄴的王子嗎?太好了,王子沒死!

  「不,一定是她,她來找我了,這錦袋裡頭的珍珠是她送給我的、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一顆蘭珠,是她,她來了!」歌澤激動道,他看向那名小兵,「快說,她人呢?」

  「呃,對方說在咱軍營附近的那個小村等……」

  聞言,張白石不禁驚呼,「糟了,她怎麼會跑到那邊去?!」

  「怎麼了?」神情一凜。

  「那小村子近來被南寮人攻擊得厲害,光這幾天,就不知死了多少人。」

  歌澤瞬間死白了面孔。
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0 AM

第十三章

  那小村名叫東康村,村子不大,卻因最接近兩國交戰的地方,經常遭到南寮人的攻擊。這夜,南寮人又來了。

  舜蘭手中抱著一名哭鬧的女嬰,女嬰的母親手中還抱著另一名男嬰,這是一對雙胞龍鳳胎,他們的母親才剛產下他們,下身甚至還流著血,就抱著甫剪斷臍帶的兩個娃兒驚惶失措的逃命。

  在途中遇見他們,她不忍見婦人一個人吃力的抱著兩個孩子逃命,於是幫著照顧其中一個,好加快婦人逃命躲藏的腳步。

  她才在這東康村待了三天,就見識到無數的生離死別與殘忍無道的殺戮。原來這就是戰爭,這就是殘酷的爭奪,可是這樣用殘殺爭奪而來的天下,乾淨嗎?成為帝王的人,還能心安理得的坐上去嗎?

  若是她,不成的,她坐一不了這種沾滿血腥味的位置,如果擁有天下一定得要流血,那打死她也不要!

  「殺來了,南寮狗子殺來了,快逃!」不遠處有人大喊著。

  舜蘭一驚,見那婦人嚇得跌坐地上,再也站不起身。

  「你千萬別倒在這裡,咱們得抱著孩子快逃,遲了南寮人就追來了!」她焦急的拉了婦人一把。

  渾身虛弱的婦人力氣只夠擠得出眼淚。「請你……救救我的孩子,帶著他們逃命吧……」

  「這怎麼行?!我……我一個男人,如何帶兩個娃兒躲藏?你要堅強,還是趕緊站起來一起走吧!」她現在是男裝打扮,為了激勵婦人振作,她故意如此說道。

  婦人卻搖搖頭。「我早瞧出你是女兒身,而且你也不像我們西鄴的人,但無所謂,我失血過多已無法再走一步,孩子們的爹早就死在南寮人手中,你是我孩子們的唯一希望,我求你了,隨姑娘帶他們到任何地方都成,只要他們能平安活下!」

  舜蘭鼻酸得不知如何是好。「可是,我一個人帶著孩子,不行的——」

  婦人開始對她磕頭。

  「你別這樣,我承擔不起,快起來呀!」

  「南寮人殺過來了,啊——」一陣淒厲的慘叫聲,驚得兩人臉色發青。

  「快走吧,我拜託你了,救救我的孩子吧!」婦人將頭磕得血流如注。

  她悲慟不己,但再不走,孩子們真得與他們母親一同喪命了!咬了咬牙,抱起婦人手中的男嬰,她一手一個孩子,含著淚的疾奔而去,耳邊還聽到婦人感激的道謝聲,接著她聽見一聲慘叫,知道那婦人己死於南寮人刀下了。

  她不要戰爭,不要再見到這種悲慘的死別場面!

  歌澤,如果是你,阻止得了這一切嗎?如果是你做得到嗎?舜蘭不住在心裡吶喊。

  「別跑小子,別跑!」她身後追來數個南寮人,他們面目猙獰,一臉狠戾,他們為殺人而殺人,完全沒了理性。這些可怕的殺人魔!

  她內心一片冰涼,也許今日她真會命喪於此,可是她不怎麼害怕了,因為死後便可以與那男人重逢,只是可憐了這兩個娃兒甫出世就得死!

  「小子,你抱著兩個娃兒跑不快的,還不如停下來讓大爺們殺個乾脆,省得跑得累死也是死路一條!」

  舜蘭不理,抱著哇哇大哭的雙生兒拚命的往前跑。

  忽地,她的頭髮被粗暴的拉住往後扯,她重心不穩地抱著孩子,整個人往後傾倒,在倒下的同時,她緊束的長髮也鬆散了開來。

  「老子娘的!這是個女人!難怪抱著兩個娃兒死命跑。這對娃兒是你生的嗎?剛生過孩子的女人咱們還沒嘗過,兄弟們,要不要試試?」有人如此粗鄙叫他喝道,接著四周響起一片震天大笑。

  她懷中的娃兒也被硬搶去,丟棄在草地上,任憑他們哭泣,幾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大男人毫不客氣的欺壓在她身上,她驚恐的奮力掙扎,踢中了一個人的下身,那人劇痛的哀號,怒極的抄起被拋至一旁的男嬰,在她尚未回神之際,孩子已是一攤血的再被丟在地上。

  「賤人!我告訴你,你最好乖乖配合,否則這裡還有一個,咱們一樣要她腦漿四溢!」

  舜蘭駭得楞在當場,久久才聽懂了他們在說什麼。她憤怒不己,整張臉漲紅的衝向前,見人就打。

  「你們不是人!竟連才出世的娃兒都殺,你們載了人,我也要殺了你們!」

  「這臭婆娘八成是瘋了,咱們乾脆一刀殺了她算了。」有人喊道。

  可是竟無人敢動手,因為怒容中的她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威勢,震得週遭人敬畏害怕。

  她狠狠刮了好幾個呆住的人耳光,但這樣還不夠,實在怒火難抑,她撿起地上不知是誰掉落的刀,想殺人為男娃報仇了。

  眾人見她拿刀衝過來,這才回過神來,其中有個人趕緊奪下她的刀。

  「大伙上,把這女人與孩子全殺了!」

  有人舉刀快速逼近她,明擺著向她腰間砍去——

  電光石火間,舜蘭沒倒下,那強壯的南寮人卻直挺挺的仰天倒地了。他的後背穿插進一把刀,直穿他的心臟,讓他即刻斃命!

  南寮人倒地後,一個身影矗立於她面前,她的眼瞳在驚愕中迅速睜大,湧上不敢置信的淚水,接著露出欣喜愉悅的笑來。

  「呵呵……我死了……這回終於死了,只有死了才能夠見到你,真是……真是太好了……」

  「舜蘭!」歌澤抱住她即將滑落地上的軟弱身軀。

  她熱淚奪眶而出,視線緊緊地鎖望著他。「這應該不是作夢了,我終於見到你了,好不容易見到你了你可不要……可不要怪我來遲了……」

  她的手想撫上他的面頰,感受他的存在,卻像再也承受不住大悲大喜的刺激,伸出去的手在半途就重重落下,昏厥了過去。

  夢裡她只想殺人,殺光所有的人!她要報仇,為無辜的男娃報仇!

  她已經跟那些殺紅眼的南寮人沒有什麼不同了,她與他們一樣全成了毫無人性的殺人野獸!

  原來……戰爭這麼可怕,連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陷入那瘋狂的境地裡!

  這夢太可怕了,她要趕快清醒,不能再沉溺,否則她會喪失心志的。可她只覺全身發燙,卻遍尋不著逃脫的路徑。

  她好累好累,怎麼辦?她醒不過來,醒不過來啊!

  「舜蘭,舜蘭……」

  有人在喚她,一直在喚她,她聽見了,想回應卻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
  「舜蘭,你來西鄴不就是想見我,我在這,你一睜眼就能看見!」

  是歌澤叫他在身邊,他就在她身邊?!

  「舜蘭,你感受不到我嗎?你再不醒來,莫非是要我到夢中去尋你……」

  「不,你不可以來!我的夢太可怕了,你不要來——」太過心急,怕他真闖入這片不堪的噁心殺戮中,她倏然驚醒了。

  「舜蘭!」

  「歌……歌澤?」乍然看見他的臉龐,她有那麼一瞬是傻的。

  她該已經醒了吧?還是,她仍在夢中?

  「除了我還會有誰?」他太熟悉她的反應代表什麼,這幾日每個人看到他時都是這模樣,就像見鬼了!

  「我……我死了嗎?」她沒有害怕的模樣,只是聲音極為輕淺。

  「沒有!」他語氣斬釘截鐵。

  「那……你還活著?」她不敢相信,期待地再問。

  「沒錯。」歌澤含笑以對,等著看她接下來的反應。她應該會驚喜萬分的抱住他。

  但他等了好半晌,卻沒見到她有任何動作。

  她不會是嚇傻了吧?還是看到他,高興得說不出話來?「舜蘭?」

  「對、對不起。」她好一會才哽咽地吐出聲來。

  歌澤不禁微愕。久別重逢,又經歷過生離死別,她開口對他說的話,竟是對不起?「為什麼要說這個?」

  舜蘭伸出狂顫的手,捧住他比起從前要消瘦許多的雙頰,表情是難以言喻的酸楚。「你不會知道我經歷了些什麼,我以為你活得好好的,結果卻死了,我以為自己死了,卻痛苦的活著。那些個悲喜交加的事,原來全是一場夢,一場折磨人的惡夢……幸虧你我都沒死,原來現在才是真實的……」

  她壓抑得太久,終於抱著他激動的哭了出來。

  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,卻也心酸的感受到她的悲喜。歌澤安撫著她,「那些都過去了,現在咱們終於見面,這回我不會再傻得放開你!」他早就決定,要和所愛的女人在一起,再也不願為江山犧牲所愛之人!

  她淚如流水地深深點頭。「將來你若恨我也無妨,我也不會再傻得離開你了,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,我一定要守著你直到最後。」將來他若得知她的真實身份,如果還是不能接受,她會隨他處置的,絕不後悔。

  「你在說什麼傻話,我怎會恨你?未來也不可能再有意外發生的,我再不可能讓漆華傷害你。」他以為她怕的是漆華,給予她保證。

  「不,我指的不是漆華。我要你答應我,將來你若必須忍痛割捨我,請你不要心軟,我承受得住的。」她曾有過他深刻的愛就足夠了。

  歌澤緊鎖眉心。「你到底在說什麼?」她的話教他心中起了一團迷霧。

  「現在先別多問,只要答應我,在做決定的時刻別猶豫。」

  見她神情認真,他暫時點了頭,也不再追問。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

  她蒼白的臉龐總算出現安心的笑容,用力地再擁住他。「我以為自己活著時再也見不到你,如今能這樣抱著你真是太好了……歌澤,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他苦笑的想起,那時在大王殿前中箭是因為他以為她已死,在心如刀割下,雖明知有箭射向他,卻完全無心閃躲,才會讓那支箭射穿身體……

  他訴說著自己的遭遇,舜蘭則告訴他,他送的忍冬救了她一命。

  兩人都死過一回,醒來後都以為對方不在世上,那曾經撕心裂肺的痛,在他們心裡都埋下了深深的陰影。

  「眾人全都以為你己身亡,這回你突然出現,必定嚇壞所有人了吧?」喜悲過後,舜蘭問起現況。

  「這是當然,尤其是那南寮人,見到我簡直嚇得屁滾尿流。對了,在你昏迷期間,南寮已教我順利拿下。」

  「南寮敗了?!」她大喜,但隨即想到了一事,神色驀然一變,驚慌急切的問:「娃兒!那兩個娃兒呢?他們怎麼了?」

  「你別急,女娃我幫你帶回來了,目前被照顧得很好。」他馬上告知她,安撫她的心情。

  「只有女娃,那男娃呢?」舜蘭揪心的想起那可憐孩子的下場。她辜負了孩子母親所托,沒能保護好他。

  「你已盡全力了,我找到你時,你自己都命在旦夕,要不是我及時救下你,妳便活生生在我面前要再死上一回……」歌澤思緒回到當時,見那刀砍向她時,他心臟幾乎停止跳動。就算是事過境遷,只要光想,他身子又開始不住顫抖。

  「幸虧你找到了我,否則我若到了地底才知再次與你錯過,我想自己會死不瞑目的。」她又哭又笑地說。

  「這都是南寮人的錯,挑起了這場戰爭,還差點害得咱們再度天人永隔。」他不禁惱怒起南寮的種種惡行。

  「是啊,如今他們戰敗,是該好好反省——對了,南寮既已投降,你打算如何處置降民?」她關心的問起。

  按照現今的戰爭規矩,降國子民多半會被貶為奴隸,任戰勝者打殺劫掠,下場非常淒慘。

  歌澤定眼望著臉色轉為焦急的舜蘭。「你的善心又發作了嗎?」

  「這可是一國數十萬子民的性命問題,我不能不關心嗎?」她著急的說。

  「那你希望我怎麼做?」他沉吟後問道。

  「以德報怨。」

  「以德報怨?」

  「沒錯,西鄴以德報怨,南寮人才會真心歸降,也才能真正歸西鄴所用,你若殘殺他們,他們只會積怨,隨時等著再聚眾反擊,這天下就永無太平日了。」

  他不屑哼哼道:「我不會讓他們有反擊機會的。」

  「那就是鎮壓了,如此一來,死傷更多,如何教萬眾歸心?」

  「萬眾歸心?」

  「是,萬眾歸心。你若想要得到天下,就必須先做到萬眾歸心,也唯有先取得民心,才能成為天下真正的主人。」

  這話敲進了歌澤的心裡,他瞇起眼,訝然她對人心竟有如此的見解。看來,藏在她心胸中的並非只有那幾隻小動物,她也可以與他一起談論天下!

  「這事我得與父王商量,眼下不能跟你完全保證南寮人能夠平安。」他語帶保留道。

  「不,我相信你,你一定可以勸服西鄴王的。」她卻如此堅持的說。

  他忍不住笑了。「你這麼相信我?」

  「對,我信你,這世上我只信你一個人做得到!」

  「做得到什麼?」

  「天下!這天下會是你的,誰也比不上你的雄心。」

  他對她笑得更加愛憐。「是嗎?可是我發覺雄心與你的性命一比,似乎變得微不足道了。」瞧著她的目光益發的輕柔。

  舜蘭、心跳漏跳了一拍。以前在他心中她是第二,現在躍升為第一了嗎?

  歌澤柔情萬分地望著她,「你醒來之後,我還沒對你說過吧?!你對我來說很重要,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得上你……」他深情的吻住了她。

  她的心頭好熱,頓時感到自己的未來希望無限。她若能勝過他心中的天下,那麼,她的真實身份是否將不再是他的阻礙?

  也許,他們真的得以幸福安穩的過一生了……

  舜蘭闔上眸,盡情地回吻著他。這一刻,她比任何時候都踏實,她成了他的第一,只要是第一……就不會有衝突了才對……

  西鄴王宮的規制不輸大宓王宮,甚至比大宓王宮還更為壯觀。

  舜蘭笑咪咪地跟在歌澤身後,幾乎成了他的跟班,成天隨他來去整座宮殿,瞧盡西鄴王宮的每一處美景。

  「今天你又要帶我上哪?」她扯著他的衣袖笑問。

  周圍不時有宮女經過,全都側目的多瞧了兩眼這個莫名冒出來的女人。

  舜蘭現下是宮裡的貴客,貴不可言的貴客,愛做什麼就做什麼,沒人限制她。

  她不必在乎別人的眼光,也不必管別人想什麼,成天快樂得像只小鳥似的,跟在王子身邊飛來飛去。

  教人想不通的是,這女人姿色一般,來路不明,卻能獨攬他們俊美王子的全副愛意,她簡直是幸運到令人不可思議,也教眾人既羨慕又嫉妒。

  只是王子早已與大宓圓的漆華公主完婚了,如今他「起死回生」,卻不見有要去迎回妻子的打算,這女子的存在要是傳到漆華公主耳裡,不知會引起什麼樣的事端?眾人隱隱懷憂,卻沒人敢對正沉浸在幸福中的王子提起這事。

  「咱們去一個地方。」歌澤對身旁巧笑情兮的她一臉神秘的說道。

  「喔?」舜蘭稍濃了點的眉毛扭了扭。他很少這麼賣關子的,好像有點意思?

  接著,她隨著他在宮裡走了一陣子,來到一處偏閣前。

  「蘭兒,你去打開這扇門吧!」他停在門前對她道。

  他現在都喚她蘭兒,對外稱她為蘭珠姑娘,用意在避開大益方面的耳目。

  舜蘭笑抿著嘴,滿臉好奇的往前蹦了一步,期待推開門後會有什麼驚喜等著自己。

  門一推開後,她小臉立即以驚人的速度綻亮起來。「這是?!」

  「如何?」歌澤側著臉龐映著她,寵愛的問。

  她眼聽眨了眨,瞧得目不轉睛。這可是一整棟的寵物小閣!

  裡頭養著各種珍禽異獸,有地上爬的,天上飛的,蜘蛛、松鼠、雄雞、孔雀……五花八門,至少養了一百種以上的寶貝。

  「喜歡嗎?」他瞧著看得呆若木雞的她笑問。

  她呆呆的回答,「這麼短的時間……你怎能弄出這間寶貝閣來?」光是要收集到這些動物就要花上不少時間了吧?他是如何辦到的?

  「時間可不算短,大概半年有餘了。先前在大宓時,我以為你會隨我回西鄴,便已著手要人準備了,只是後來發生太多事,曾經一度讓我睹物思人,情傷不已的差點要人拆了這裡。」

  「還好你沒拆,不然我就看不到這一切了!原來……你承諾過要讓我在西鄴養一堆寶貝的話是真的……」

  「當然是真的,對你說的話,哪一句會是假的?」他不滿的說。

  她咬了咬唇,突地往地上蹲去,小臉還全埋進雙膝間,渾身輕顫。

  「你怎麼了?」歌澤見狀嚇了一跳,趕緊也蹲下看著她。

  「我……你不要管我啦!」她小臉還是壓得實實的,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。

  「蘭兒怖之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?

  「人家……人家……喜極而泣了啦!」這會兒傳出的是她抽抽噎噎的聲音。

  他莞爾一笑。沒病痛就好,他放下心來了。「真這麼高興?」

  「當然高興,我不用再偷偷摸摸養寵物,又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,這一切實在美好得過頭,讓我覺得好不真切。」

  歌澤撫了撫她伏在膝上啜泣的小腦袋。「這回可不是夢,它再真實不過。我說過,要讓你在我的王宮裡自由自在的生活,而這只是開始,之後我會給你更多的自由,做更多妳想做的事。」

  「比方說,讓我繼續養珍珠嗎?」舜蘭巴掌大的小臉抬起,上頭還掛著淚珠,但表情是欣喜的。

  「我殿後有一座池子,隨你愛養什麼。」

  她趁勝追擊的說:「我老早就想抓一堆小鳥,研究它們的聲音,或許有一天能找到法子將它們美妙的叫聲保留下來。」

  「我命人為你蓋一座百鳥園,讓你研究個透徹。」

  「另外,我還想製作一種香氣,讓人香上一整天味道也不會散。」

  「隨你。」

  「我想造艘船……」

  「可以。」

  見他這麼好說話,她「野心」變大了。「我聽說西鄴王宮百年前是前朝皇帝的避暑之地,後來才改建成現在的規模,民間言之鑿鑿,說在西鄴王宮的地底下藏著前朝大量金條,我想找出來。」

  這個要求卻讓歌澤挑高眉毛了。「你想挖掘王宮?」

  「不是挖掘,是探勘。如果教我幸運的找出金條,我就是富婆了。」

  這丫頭還真是得寸進尺!「你想做富婆做什麼?」歌澤捏捏她嬌嫩的臉頰。

  「沒想做什麼,就是……就是想什麼都做做看。」她的好奇心很難有被滿足的一天。

  「你還真像個孩子。」他大搖其頭。

  「誰說我像孩子的,我是冒險王!」舜蘭不服氣的更正。

  他失笑。這樣孩子氣的說法,還敢說自己不像個孩子。

  「不能讓我冒險看看嗎?」她改採策略,換成低聲下氣的詢問。

  歌澤無奈的望著一臉期待成為富婆的她。「好吧,妳可以去探勘,但是不能挖掘,若要動到任何土木,還是得先來問過我,畢竟我還有父王那兒要交代。」他拗不過她,只好妥協。

  她聽了已是樂翻天。「沒問題、沒問題,我不會胡來的。」馬上連聲保證。

  真是太好了!這座王宮簡直是天堂,她現在開心得都要飛起來了,從沒想過自己可以這麼隨心所欲的生活,這些都是拜這男人所賜。

  「謝謝你!」舜蘭起身熱情的抱住他。

  「你真要謝我?」

  「是啊!」她笑得眼眉都往上翹。

  「那你該曉得怎麼謝才對味吧?」

  「什麼?」她訝然的仰首,對上一張邪肆的臉龐,霎時心中小鹿亂撞,心跳加速,俏臉先紅成一片。

  「怎麼樣?」歌澤越笑越教她全身發軟。

  「唔……」

  他笑睇著她。「要謝得拿出點誠意來。」

  「這個……我知道啦!」她瞥扭極了。

  「那就付諸行動啊!」他催促。

  她都快將自己的唇咬破了。「好啦好啦!」扭捏了半天,她終於鼓起勇氣,踮起腳尖,彎下腰來,然後,當著他的面,嘟著嘴,兩手在後頭搖擺著——「呱呱,呱呱呱,呱呱呱呱呱呱……」

  他想看她再扮一次鴨子,利誘她好多次,她都不願意,這回他送了大禮,要她再惹他發噱一次,她果然照做了,讓他當場笑得前俯後仰的。

  「呱呱,呱呱啦——」

  真是太可愛了!當初他可能就是因為她太可愛、太有趣了,才無論如何都要與她「做朋友」的。

  「呱呱,呱呱呱——」舜蘭兩手在屁股上擺著,呱呱叫個不停,裡頭的鴨子聽了還真上前與她「結伴認親」。

  見到好幾隻鴨子跟在她的屁股後面跟著呱呱叫,畫面更好笑了,歌澤幾乎笑到站不直身。

  她自己瞧了也有趣,回眸瞧他時,笑得極為開朗動人。

  歌澤心頭一悸,笑容未減,意思卻變了。「喂,鴨子王,有沒想過自己生只鴨寶寶?」

  「你說什麼?」在一堆呱呱叫聲中,舜蘭沒聽清楚他的話。

  他乾脆直接扛起她的身子,一堆鴨子立即發出抗議的呱叫聲,他挑釁的瞪了鴨子們幾眼。「別蠢了,想跟我搶人,你們想變成烤鴨嗎?」

  他的恫嚇神奇的奏效了,鴨子們一哄而散,不過,舜蘭卻還茫然著不知他想做什麼?

  但一個鐘頭後,她已然一清二楚,這男人瞧她這「鴨子王」可愛,想生「鴨寶寶」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吶,居然將她當成美味烤鴨一啃再啃,也不怕啃到骨頭崩了牙。

  哼,她可不只是鴨子王,也是兔子王、貓王、狗王要她生鴨寶寶,她乾脆生只龜寶寶給他,瞧他還笑不笑得出來?!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1 AM

第十四章

  風輕日暖,尤其午後吹來的涼風特別的舒爽。

  歌澤走進藏書閣,守在裡頭的宮女見到他後,個個表情無奈的屈膝行禮。他擰了擰眉,帶著疑惑表情走進到內閣。

  就見舜蘭縮著身子斜躺在軟墊上,手中捧著一本書冊,認真的在研究。

  而這時由她裙擺間爬出一隻小烏龜,另外還有一隻活蹦亂跳的松鼠跳上書架,因為有貓在追它……

  這就是那群宮女為什麼會一臉發愁的原因了,這神聖的百年藏書古閣竟教這丫頭搞成動物園了!

  他微笑走近她,在她身邊站了好一會,她仍是專心看著書,沒發現他的到來。

  他有些不悅。可不能再教她這樣漠視下去!冷不防的一把抽起她正啃得如癡如醉的書冊後,總算讓她睜大水眸的看往他的方向來了。

  「你來了!」舜蘭驚喜道。

  「嗯,來好久了。」

  聽見他的抱怨,她馬上「識大體」的站起來,賴到他身旁去,嬌軟的身子撒嬌的貼著他。「方纔在朝殿上與大臣議事很累嗎?來,我早準備好新研發的提神膏,擦上去立即讓你精神百倍。」

  她由懷中取出一瓶清香涼爽的藥膏,抹在他的太陽穴上。

  「如何?精神多了吧?!」她得意的問。

  「很清涼。這是什麼?」配合著她按摩額側的輕柔手勁,真是非常舒服。

  「這是我由薄荷葉提煉出來的提神膏。不賴吧?你日理萬機,精神經常不濟,我一完成第一個想到讓你試試。」

  「是不錯,但是我有瞧起來精神不濟的模樣嗎?」他蹙起眉問。

  糟,男人好像不愛人說他沒精神!她又嘴快了。

  「不是的,我的意思是,你需要比平常人更充沛的精神,所以這瓶提神的薄荷膏就送給你吧,你想擦的時候隨時可以用。」她馬上討好乾笑的將這瓶薄荷膏硬塞進他衣襟裡。

  歌澤瞧著衣前小小鼓起的一塊,有些啼笑皆非,乾脆摟過她,兩人一起坐在軟墊上。「罷了,不惱你忽略我了。告訴我,你最近又迷上什麼書?」

  這幾日她天天往藏書閣跑,一待就是一整天,反正他這陣子為安頓南寮人的事正忙著,也就隨她了,但是整理這座古閣的宮女就苦不堪言了。

  平白無故來了個「惡霸」,還帶了一堆「違禁品」,萬一藏書因而有個損傷,她們可是會受到懲處的。

  「就是這些介紹各國民情風土的書冊。」舜蘭俏皮的回答。

  他瞥了眼她手上那本蘇起文所寫的書冊。「這本書裡在講些什麼?」

  早知道她精通各國文字,這些書冊是他先前托遊歷各處的商人帶回來的,他是沒法本本看懂,正想要考慮請些懂得該國文字的臣子翻譯,沒想到卻教這丫頭先發現了,當成至寶,非讀個痛快不可。

  「說起這些可有趣了,講的不僅僅是各國的風土介紹,連政情、農務、皇族軼聞送事都詳述得很仔細,而且是——最新版的。」她神采奕奕的說。她以前也有一本,不過是十年前所著,都可說是舊聞了。

  「是嗎?」他隨手翻了翻那本書,雖說也懂得一點蘇起文,不過本書有的地方用字艱深,他著實難以全數瞭解。

  她湊過來看著他翻開的那頁,「嗯嗯,像這篇就是在說蘇起人從不吃果子,因為購買果子的種子是稻米的三倍價格。你說這是不是很教人訝異?!」

  「嗯。」歌澤應聲。原來有這樣的事。

  「還有這篇,你看——」她將書拿過去翻給他看,「齡擒國地屬沙漠,缺水嚴重,人民一年才洗一次澡,所以齡擒人終年都是臭兮兮的;戎骨的王子也很好笑,他中意徐夷的公主,可是公主刁難他,怎麼都不願意下嫁……」她興致勃勃的講述著。

  他聽著,嘴角也不禁噙起微笑。

  舜蘭滔滔不絕的又說了好些則趣事後,好似想起什麼,話鋒一轉,又提起另一件事。「我聽說你說服西鄴王寬待南寮人後,各國都非常訝異,不敢相信西鄴竟會善待戰敗國的子民,這段時間有好多其他國家的百姓湧進西鄴,道是要入籍西鄴,可有這回事?」她笑容滿滿的問。

  「是有這回事,而這著實出乎我與父王的意外,想不到善待戰敗國能吸引這麼多人主動來投靠。」他這段時間會這麼忙碌,也是在忙這大批湧進的新移民的安置問題。

  「這是當然的!西鄴有德,人民才有保障,自然會吸引人來入住。」

  歌澤笑意綿綿。「這都是你的功勞,是你要求我這麼做,這才強大了西鄴的國勢,且讓西鄴的名望因此大大的提高。」這丫頭還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。

  她笑得驕傲非凡。「不是我的功勞,是你能接受我的建議,所以你才是大有為的王者。」她賴進他懷裡撒嬌道。

  「你這小嘴兒越來越甜了。」他扯了扯她的長髮。

  舜蘭笑嘻嘻的躲開。「別鬧了,我其實還有些想法想告訴你,願不願意聽?」

  她表情突然有些認真起來。

  他睨了她一眼。「說吧!」這丫頭又有什麼高見?

  「我剛提到蘇起人沒果子可吃的事,你以為如何?」

  歌澤輕皺了皺眉頭。「蘇起人的事……你該不會又善心大發,要我送果子過去吧?」

  「沒錯!但不是送果子,而是送種子。果子種子在西鄴並不貴,甚至算是便宜的東西,你送上一大批給蘇起人,對一輩子從沒吃過果子的蘇起人來說,他們應該會很感激的。」

  他沉思了一下。「這麼做對咱們有什麼好處?」

  「好處可多了,他們國家貧窮,受到幫助,一定會感恩,而他們農業不發達,但製作箭頭的工匠卻是一流的,咱們可以要求他們派工匠來,教導西鄴這方面的技術。」

  歌澤目光放沉了。

  「還有齡擒,他們缺水,邊境靠近西鄴,若由西鄴挖個渠道運水過去,應該可以稍微紆解他們水源不足的問題」

  他目光深遠的跟著分析,「而他們的國土就在西鄴後頭,若有戰事,他們可以幫忙抵擋,成為西鄴的後盾。」

  「沒錯,至於那戎骨王子,戎骨是小國,難怪徐夷公主刁難,若由西鄴這等大國出面說親,徐夷定不敢再拒絕。」

  「戎骨的國寶是顆『赤玲夜明珠』,據說能在夜裡發光,照射十里之內猶如白晝。西鄴兵匠經常日夜點上蠟燭研究利器,但夜裡光憑蠟燭仍不能瞧仔細製器圖,長期下來導致西鄴兵匠視力不佳。若能促成兩國婚事,我可以要求戎骨以夜明珠做為對西鄴的說媒謝禮,以後我國兵匠在夜裡也能不傷眼力的研究兵器了。」

  「啊?你這算盤倒是打到人家的國寶上了,這點我倒沒想到。」舜蘭立即點著自己的眉心,揚眉笑道。她也想看看那個夜明珠是如何的稀奇古怪。

  「蘭兒。」歌澤用著極度欣賞的眼光凝視著她笑得璀璟發亮的臉龐。「你總是瞧似天真的在看這世間趣聞,其實是聰明的在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,你伶俐慧黠,卻顯得大智若愚,我說的沒錯吧?!」

  伴隨他的讚美,她不禁羞赧的緋紅了俏頰。「人家只是……只是想到這些事,也許會對你有幫助……」

  他若有所思地托起她嬌羞的下頓,說得極為深刻真切,「蘭兒,能得到你,是我的大幸,也許你比漆華更能助我得到天下……」

  「小紫,別走那麼快,你這樣我怎麼追得上?」舜蘭在一身紫毛的獵犬後頭,氣喘呼呼的追趕著。

  可那叫小紫的獵犬理都不理她,自顧自的向前瞎轉,最後在一道矮牆前停下,興奮的拚命搖尾巴,她見狀,不禁眼兒睜大,一臉喜色的加快步伐追上去。

  「有收穫了嗎?嗅到不一樣的地方了嗎?」她興匆匆的問著狗兒。

  小紫開始挖著牆腳,尾巴搖到彷彿快要斷了。

  舜蘭也跟著興奮起來,期待它挖出什麼金銀財寶來。

  雖然歌澤告誡過她,若要興土木得先知會他,但是這兒瞧起來是一片廢牆角,而且是小紫用自己的雙腳挖掘的,應該不算動到土木,所以沒關係吧?!

  「挖挖挖!加油,小紫,加油,我能不能成為富婆就靠你了!」

  她大聲喊加油助陣,小紫挖得更賣力了。

  「太好了,這次一定會有收穫的!」她喊得聲嘶力竭外加激動的握拳跳躍。

  可是,半個時辰過後,她全身無力兼一臉洩氣的盯著小紫,只見它開心的咬著一根由土裡挖出、不知誰丟棄的雞骨頭。

  也許是宮女到這兒偷吃東西隨手埋下的吧,唉!又一次失望了。

  「小紫,走吧!」她有氣無力的想離開這個「傷心地」。

  「這是什麼紫色噁心的怪物?!」忽地,有個男子大叫起來。

  在這王宮裡,大家都習慣她這些「造型奇特」的寵物,才不會有人這麼無禮當著她的面,罵她的寵物是噁心的怪物!

  舜蘭聽了超不高興的,鼓著腮幫子回頭想瞧是誰這麼沒禮貌,這一回頭見到了那人,她心頭一驚,立即慌忙轉過身來,希望對方別認出自己才好。

  那是是高庚王子!

  這下糟了,她怎會撞見他呢?萬一他將在這看見她的事傳回大宓,她就麻煩大了!趕緊拔腿跑人。

  「站住!」高庚朝她揚聲大喝。

  她嚇得當場停住腳步,但還是不敢轉過頭來面對他。

  「你轉過身來。」見她形跡鬼祟的模樣,他命令道。

  搖著頭,她怎麼也不敢亂動。

  「大膽,你可知道我是誰?」他雖是質子,但身為大國大宓的質子多少還是有些份量的,一般宮女可不敢輕忽他。

  舜蘭緊張得咬緊下唇。「您是高庚王子,見、見過王子金安。」她不安地轉過身來,馬上將頭垂得極低,半張臉幾乎遮得教人看不清。

  他瞇起眼來。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蘭……蘭珠。」她抖著聲說。

  「蘭珠?」高庚刻意低下頭想瞧清她,但她頭壓得更低了,他怎樣都看不明。

  「抬起頭來。」他索性惱怒的再下令。

  舜蘭渾身顫抖。怎麼高庚王子多年不見,變得這麼凶啊?

  在抬起頭的同時,她心一橫,踢了身旁的小紫一腳,小紫吃痛的跳了起來,身子撞上高庚,高庚嫌惡的急閃它,她剛好趁此機會轉身溜了。

  但,不幸的是,她確定混亂中,高庚王子還是瞧見她的臉孔了!

  「你怎麼臉色這般難看?」午時,準備去找她一起用膳的歌澤,剛步出大殿就見到她已等在那了,而在見到她發青的臉色後,不禁訝異的問。

  「慘了」舜蘭的聲音像是要哭了。

  「怎麼回事?」見她如此,他也大為緊張起來。

  「我不想離開你!」她忍不住抱著他哭得淅瀝嘩啦。

  「胡說什麼,你怎麼會離開我們之歌澤教她給搞得更焦急了。

  「我……我方才遇見高庚王子了,他、他見到我的臉了。」她沮喪道。

  「高庚?對了,今天是一月一次各國質子進宮的日子,你真撞見他了?」

  舜蘭垂點著頭,像是一切都完了似的,整張臉垮得極為徹底。

  「都怪我不好,應該提醒你今日不要到處亂跑的。」他也有些懊惱自己沒有早點警告她這件事。

  她搖頭,「不能怪你,是我自己闖了禍。這下糟了,倘若高庚王子將我在這裡的消息傳回去,我一定會被帶走的。」她不想離開他,才以為可以永遠這麼幸福開心下去,怎知就撞見不該撞見的人,莫非是老天嫉妒她過得太好,又來搞破壞?

  「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的!」歌澤的表情變得無比陰沉。

  「但是高庚王子他……」她依舊不放心。

  「這事我會處理,你不用擔心。」他語氣雖輕淺,但她卻已聽出殺機。

  「不,你不能殺高庚王子滅口!」她緊急的阻止。

  高庚是質子,隨意殺害他國質子必會招致戰爭,況且他與漆華的事尚未解決,兩件事相加,大宓必定會與他兵戎相見!

  再說,高庚是她同父異母的大哥,她也不能害死他,所以她一定得打消歌澤的殺意才行。

  歌澤心中狠戾的念頭逐漸按撩住,明白她不忍心殺人,更不願因此引起兩國之間更多的問題。他安撫她道:「放心吧,我不會殺他的,但就算是日後漆華知道你在這裡,想要帶走你,我也不會同意的。」

  舜蘭當然知道他是絕對不會放人的,可是她擔心的不是漆華,而是大王,大王他怎會願意將自己掌握天下的「工具」留在敵人身邊,他若是知曉她的下落,定會用盡方法也要奪回她的。

  唉,也算是逃避的心態吧,自從離開大宓後,她刻意不去打探理會來自大宓的消息,也不知她這一走,宮裡會變成什麼樣?幫她很多忙的瑞紫有沒有被為難……

  「你先別緊張,也許高庚並沒有認出你,又或許他不會多事的回稟大宓,是咱們多慮了。」他安慰她,但內心已下定決心,若有必要,為了她,他將不惜跟大宓開戰!

  「歌澤,那喚蘭兒的丫頭是怎麼回事?」一日,在早朝過後,西鄴王歌鏐等群臣散去,卻留下他,一開口便單刀直入的問。

  最近他略有耳聞兒子寵溺此女的行徑,不免覺得過於荒唐。

  「她是我愛的女人。」被父王問起舜蘭的事,他毫不遲疑的回答。

  皺起眉,「那漆華怎麼辦?」

  「我無意將她迎回西鄴。」提到漆華,歌澤神情非常冷漠。

  歌鏐眼一瞪,「你瘋了嗎?你不將漆華迎回來,當初何必冒那麼大的風險去到大宓,還差點命都丟在那裡!」

  「當初的事是一個錯誤的決定,總之,如今我無意繼續錯下去。」他面色不改的說。

  「你住口!漆華的事豈容你出爾反爾,大宓王不會善罷甘休的。」

  歌澤冷笑道:「當初我中箭『身亡』時,大宓王幸災樂禍得很,他可沒當過我是他女婿。」

  「事實是這樣沒錯,可是天下呢?你忘了咱們的目標,只要掌握漆華那女人,天下就離咱們不遠了嗎?」

  他哼嗤,「漆華有的只是女帝的虛名,我發現蘭兒更能助我取得天下。」

  歌鏐不以為然,「我見過她幾次,她只是個平凡又有些奇怪的丫頭,瞧不出你說的特別。」

  「她的光芒隱藏在背後,沒有深入瞭解,不會輕易發覺她的好。」

  「她有多好我不曉得,但她能迷惑得了你,應該的確是有些本事。總之,你若要納她為側妃,我不反對,不過漆華公主你絕不能放棄,她才是咱們擁有天下的鑰匙,我絕不允許你為了兒女私情毀了咱們父子倆的大好將來。」他慎重警告。

  歌澤面色沉下,「很抱歉,只要是會危害到我心愛女人的人,我是絕不會接受的,因此漆華那女人,我是斷不可能將她帶到身邊的!」

  「你!難道你要看著大宓比咱們西鄴強盛,最後咱們父子倆對著菊殷那小人俯首稱臣嗎?!」歌鏐氣結的質問。

  他握緊雙拳,神色陰驚。「當然,絕不!」他絕不向任何人稱臣!

  但他打算對漆華這個有名無實的妻子置之不理,可對方卻不若他同樣的心思,狹路相逢之日,比他希望的,要早更多更多時間到來……

  自撞見高庚後,過了十幾天都沒什麼動靜,可能如歌澤所說,高庚真沒認出她來,畢竟他離鄉時,她還是個孩童,模樣與現在差距甚大,一時認不出來也是有可能的。

  這麼想後,舜蘭逐漸寬下心來,恢復從前樂天自在的生活。

  這會兒,她既不是與寵物閣的寶貝在一起,也不是窩在藏書閣捏,她正抱著娃兒逗弄,這娃兒就是那日在南寮人刀下存活下來的女嬰。

  舜蘭為孩子取名為平安,這是女娃娘親死前的遺願,希望她的孩子能夠在戰亂中平安存活下來。

  「平安,乖,張開嘴巴,這是香蔥糖喔,娘特地研製的,很香很營養喔!」她誘惑著小娃兒吃著這奇怪的香蔥糖。

  一旁的宮女見了都不禁暗自可憐起這娃兒。這種用蔥製成的糖,名為糖,但聽說是鹹的,這能吃嗎?

  平安也很不捧場,含了一口馬上吐出來,且因為吃到難吃的東西而生氣的哇哇哭了起來。

  舜蘭眉毛登時垮成了八字狀。「有這麼難吃嗎?這可是娘專程研發給你吃的糖耶!」她埋怨這養女太不懂自己的苦心,也太不給她面子了。「那好吧,為娘下次再研發你可能會比較喜歡的口味,牛乳糖吧,唔……牛乳再加些可以強身補眼的枸杞跟當歸,這味道應該不錯……」

  眾人一聽都要吐了,不信那玩意這小娃兒會賞臉。

  舜蘭自顧自的又逗弄著娃兒,教她如何做鬼臉,母女倆笑得好不開心。

  「平安,你要快快平安長大,將來做個有用的人,還有,一定要好好孝順爹跟娘喔!」也不管大眼娃兒聽不聽得懂,她逕自對著娃兒說個不停。

  「爹、娘?這娃兒不可能是你與歌澤所生的!」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。

  聽到這聲音,舜蘭慄然一驚,抱著孩子整個人驚跳起來。

  是漆華!漆華居然來了?!

  不只舜蘭毫無心理準備,一旁的宮女們也是面面相覷。這女人是誰?怎麼敢不經通傳就擅自闖了進來,守衛呢?都不攔她的嗎?

  這時眾人又發覺,這位不速之客還自行帶著一群人,有侍女、有侍衛,好大的排場啊!.

  「公、公主……」舜蘭囁嚅道,此時此刻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。公主她依然美麗動人,但也同樣的傲氣逼人。

  漆華瞪著她的眼神,好似對她有著無限仇恨之意。

  「還知道我是公主嗎?哼,方才西鄴玉已在前殿接見過我,我一向他打聽,不知有沒有聽過見過我一個失蹤的侍女,名喚舜蘭的,又聽人說,西鄴宮中這陣子有位貴客,叫什麼蘭珠跟她有幾分相像,西鄴王馬上就請人帶我過來了,唷,果然那位蘭珠跟我那個賤丫頭是同一人呢!」

  這番話說得夾槍帶棒,舜蘭受她威迫已久,馬上害怕得急退好幾步。

  她又笑了,可笑意極冷,「你倒命大嘛,御醫說你醒不過來,結果你卻好端端的來到西點,還在這裡過著我想不到的生活!」

  舜蘭的身份只是她的侍女,父王他們若想找人自然不能太大張旗鼓,師出無名嘛,暗中尋訪效率極慢,找了快大半年了都還是沒消沒息。要不是高庚派人回去稟告父王這件事時,不巧教她聽見,她還不知道這女人居然來到歌澤身邊了。

  沒想到她費盡心機的結果,這女人不僅沒死,還奪走她的男人,簡直是她的剋星,威脅太甚,所以得知這女人在西鄴,反正自她聽說歌澤沒死的消息後,苦等不到他去接她,早有心想上西鄴一趟,這下她更是不理父王母后的阻攔,不顧一切的趕來了。

  舜蘭瞧著殺氣騰騰的她,心驚肉跳得不知該如何是好。漆華終於找來了!她最怕的事發生了,她的心幾乎涼了泰半。

  「不許對咱們蘭兒姑娘無禮!」伺候舜蘭的宮女不知眼前盛氣凌人的女人到底是何身份,護主心切,板著臉的上前斥道。

  「大膽!這是咱們大宓的漆華公主,你們竟敢無禮,難道想被砍頭?」她身邊的一個侍衛隊長立即斥喝。

  漆華公主?!那不就是王子妃?眾人聞言全嚇傻了,立即跪伏到地上頻頻發抖。

  舜蘭見狀,心緒揪撐不己的闔緊雙眼。正主兒來了,她這充其量只是「偏房」的女人,這下該如何自處?

  「你們當成主子的丫頭真實名字叫舜蘭,她不過是伺候咱們公主的一名侍女,你們竟敢為了她頂撞公主,全都該罰!」在漆華的示意下,那侍衛隊長接著又對西鄴的宮女下馬威。

  「公主,饒命啊!」此起彼落的求救聲響個沒完。

  但漆華置若罔聞,精光閃閃的雙眸從頭到尾都只是死盯著舜蘭。

  她雪白了一張臉,完全明白漆華的用意。「事情因我而起,公主一向寬大,我願意獨自承擔起所有過錯,就請公主罰我一人就好。」她也跪下了。她若不出現,這些宮女等一下就該糟了。

  漆華冷寒一笑,「那好,你這敢私逃的侍女本來就該重罰,來人吶,先杖責她五十板再說!」

  此話可山,眾人心驚。這不是要打死人嗎?不成,得趕緊去搬救兵才行——糟了,王子今晨就出宮巡城去了!

  怎偏這麼巧,這位公主竟這時候來?

  這下沒了救兵,蘭兒姑娘死定了……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2 AM

第十五章

  「你還在怪我嗎?」漆華哀戚委屈的問。

  歌澤臉上掛著淡笑。「怪你什麼?」

  「怪我以為你己身亡,我大宓未能及時出兵幫西鄴平定南寮。」她臉上的表情是萬般的身不由己。

  「不願出兵相助的是大宓王而不是你,我怎會對此苛責於你?!」

  「你若懂我的難處,就該知道我有多思念你,為何痊癒至今遲遲都沒去接我過來?」接著又埋怨說起,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潛然滑落,顯示她可是滿腹的心酸。

  「莫非你是信了流言,道你歌澤鎮不了我漆華,怕再次喪命,所以不敢接?」她越說越無助,眼淚還流個不停。

  歌澤瞧著她,表情沒多大變化。「你誤會了,那些流言我根本沒放在心上,而且,我正打算去接妳,只是妳先一步自己到了。」

  一聽她面容頓時轉喜,淚水也立即止住了。「真的叫你真打算來接我?」

  他「含笑」道:「前一陣子我忙於處裡南寮之事,現下終於得空,自然會去接回妻子,沒理由讓我的王子妃一直待在娘家。」

  漆華聞言喜極,忘情的一把抱住了他。「當初以為你死了,我幾乎哭斷腸,直到後來得知你還活著,我的心立即又活過來。我一直癡等著你來接我,父王卻擺明你若來了,我也不能跟你走,可我不管,成天吵著要與你夫妻相聚,這回我也是不顧一切跑來的。我們拜了堂,你已是我的丈夫,我說什麼也不能與你分開。」

  他任她抱著不動,差點沒冷笑出聲。「是啊,咱們夫妻理所當然要在一起,你既然來了,我自會好好安頓你,妳就安心住下吧!」

 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,顧不得矜持,厚著臉皮問:「歌潭,今晚你會陪我吧?」她想圓房,想得到這個對她若即若離的男人,他越是對她滿腹惱人心機,她就越想緊緊抓牢他!

  他眸色未動。「今晚恐怕不成。」

  沒料到會遭到他拒絕,漆華神情馬上變了。「為什麼不成?」難道他不想盡快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女人?!

  「今晚我得陪著舜蘭。」他竟擺明的告知。

  「什麼?」她沒聽錯吧?這男人居然公然說要上舜蘭的床?!

  歌澤推開緊纏著自己的漆華。「你早些就寢吧,得空我會常來探望你的。若有任何需要,吩咐宮女即可。」他漠然交代完畢後便要走人。

  「你站住!」她已然火冒三丈。

  「還有事?」他回頭看了她一眼。

  「舜蘭那女人比我重要嗎?我才是你的妻子,你的女人!」她真沒有想到,自己竟有一天要與另一個女人事寵!

  「是啊,妳是。所以你才能在我西鄴的王宮待下不是嗎?」

  「你!」他的笑容極為詭異,讓她不禁怔了一下。

  「你是我已拜堂完婚的妃子,又是未來的女帝,這身份貴不可言,在世人眼中簡直與女神無異。你儘管做你的女神吧,我會好好供養你,這樣不是很好嗎?」

  漆華雙眼瞪大。他這是什麼意思?女神?他是要把她當神像般供奉起來,永遠都不碰她的意思嗎?

  她怒不可遏,可聲音卻反倒放軟下來。「你分明是在惱我差點將舜蘭打死,才會這麼冷淡無情待我,我不過是嚇唬她,怎可能真要她的命。」

  下午,她命人要杖責舜蘭時,誰知瑞紫那丫頭突然衝了出來,說大宓王有吩咐過,找到舜蘭者必須毫髮無傷的將她送回大宓,眾目睽睽下,她無法違逆王令,最後只好要舜蘭自己摑了幾掌了事,暫時沒法要了她的命!

  但是要她將舜蘭速速送回大宓,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,讓舜蘭回大宓唯一的條件,那就是先變成一具屍首再說。

  這會兒見歌澤越是護著舜蘭,她心中的怒火越盛。「但話又說回來,舜蘭是我的侍女,向來打罵也由我,你西鄴王子管不著的。」

  他雙眸沉沉地注視著她,瞧得她心中忐忑不安極了。

  好一會後,他才叉開口道:「你可還記得,我曾說過,我有一個把柄在舜蘭手中,所以我不能讓她死。」

  歌澤語氣森森泠冷的,惹得她內心更加七上八下。「我記得,不過你也說過,成親之後會跟我說這把柄是什麼的。」當初以為這是他搪塞她,為何水樓爆炸,眾人落水,他先救舜蘭的借口,原來他真有把柄在舜蘭手上?

  「所以是告訴你的時候了。」他陰笑的說。

  「是什麼?」她急切的想知道。

  他嘴角輕揚,俊逸無匹,但也可惡至極。「你聽好了,那把柄是我的心。她取走我的心,握著這項把柄,等於操縱了我的生死,我怎能拿我的生死開玩笑,又怎麼容得下旁人傷害她?這樣,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?」他面容變得極為冷酷,眸中冷箭直直射向她。

  「你!」他竟承認他愛上舜蘭?!漆華氣到渾身發抖,「你到底置我於何地?」

  「置你於何地?剛不是說了,你做世人眼中的女神,兼任西鄴的王子妃,身份尊貴,而舜蘭則是我的女人,名副其實,就只是我歌澤的女人而已。」

  她愕然,不敢相信耳裡聽到的。他擺明了只要舜蘭不要她,擺明要她守活寡,她千里迢迢找來的,竟是一份羞辱!

  「你記住了,別再想動『我的女人』一根寒毛,否則就算你是未來女帝,我一樣『弒君』。」

  見到歌澤滿臉厲色,漆華登時嚇得臉色發青,簡直後悔來到西鄴。

  歌澤自漆華住的王子妃殿回來了,手上,拿著一朵開得美麗的鳳冠花。

  「該來的還是來了。」舜蘭在內心深處深深的喟歎一聲,任他為自己別上這朵花。

  她撫著發上的鳳冠花,從她來到西鄴王宮後,天天能收到它,歌澤從沒一天忘了為她別上,可是未來能嗎……

  「也許我該滿足了,至少我與你度過這麼一段自在快樂的日子,這是我以前根本不敢想像奢求的。」她心中慼然,卻努力想擠出一抹瀟灑的笑容。

  歌澤見她這強顏歡笑的模樣,心痛如絞。「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,誰也不能將你從我身邊帶走。」再強調一次。

  「嗯……」她沒多說什麼,只輕輕地點了點頭。

  「你不信我?!」他聲音緊繃。

  「信……」

  「那就看著我說!」他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。

  感受到他的怒氣,舜蘭眼淚掉下來了。「信,我信你,可是不信天,老天總見不得我快樂,總逼我做決定。我信你,可是你敵得過天嗎?」她也激動起來了。

  歌澤一愕,「天?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?」他漸漸沉下臉來。「舜蘭,你到底瞞著我什麼事?」

  她霎時心虛的趕緊低下頭。「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……」

  他的表情越來越陰沉。「我一直不願逼你,但不表示我不好奇你心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?就說當初,你早知道漆華要毒害你,卻沒有向我求救,竟還甘願喝下那些毒藥,為什麼?」

  療傷的那段期間,他細想最後留在大宓的那一個月,她所說過的每句話,確定她早知自己會死,可他百思不解,她為何不求救?

  「告訴我實話,是什麼教你如此驚惶失措,你究竟隱瞞了我什麼?」他步步逼近的追問。

  舜蘭臉色慘白。「你別逼我!」

  「我不是逼你,而是要解開你的心結,別以為我瞧不出來,你在我身邊看似快活,但其實並不是打從心底的輕鬆。告訴我,什麼事教你害怕,又是什麼人讓你不安?除非你當真不信任我,否則你怎能不說?!」

  「我……」她全身顫慄起來。時候到了嗎?

  她能承受的,只要她說得出口真相,但是,不能再給她多些時間嗎?她真的不想這麼快面對啊!

  「歌澤,我答應你會說的,不過,能否過些時候我再告訴你?」終究,還是難以啟口,她只能採取拖延戰術的懇求道。

  「過些時候?」他整張臉變了樣。「妳又要我給你時間,這次你又想做什麼?一段時間後,你就又會消失了是嗎?!」一想到有此可能,他變得倉皇起來。

  她教他驚恐的神情嚇住,一時竟答不上話來。

  歌澤激動的質問:「你又想欺騙我什麼?這次你若敢偷偷的消失或尋死,我發誓,我不會原諒你的!」

  看著他神色狂亂的模樣,舜蘭這才明白上回那一個月的約定,在他心裡埋下多麼恐怖的陰霾。這都是她造成的!她的心為他好痛,一股心酸心疼湧起,她一頭抱著他發顫的身軀,自己的眼眶也紅得不像話。

  「這次不會了,除非你要我死,否則我不會再消失。」

  「我要妳死?」她在說什麼鬼話!

  「是的,我一切都只為你,我需要的只是多一些依戀的時間……相信我,這一次一切都取決於你,你才會是那個最痛苦於做決定的人。」

  「你說歌澤為齡擒人開鑿了一條水道,將西鄴的水送到齡擒去?」漆華大為訝異,這麼勞民傷財又無利可圖的事,那男人為什麼要做?

  「王子的做法咱們這些做臣子的也都不瞭解,但王子妃既然來了,可要想辦法別讓王子再這『善心大發』下去了!」西郡的大臣懷果這回是特意入宮來拜見漆華公主的,不可諱言是想藉她的影響力,讓歌澤別再那麼任性妄為。

  「你希望我干涉西鄴的國政?」一面問,一面滿足的喝著他專程送來孝敬她的大宓茶品。

  此次她匆忙離開大惑,東西準備得不齊全,到了西鄴後,才發現根本不習慣西都的飲食。這個叫懷果的,彷彿知道她水土不服,不知由哪弄來的大宓春茶,讓她得以解解渴,因此她對他的求見也多了份應對的耐心。

  「這哪是干涉?!姑且不論您是未來女帝,就說您現在是王子妃,這西鄴的國家大事,您也是有權參與的。」

  她打量著眼前的男子,長相不俗,可惜眼神飄浮不定,絕對不是個忠臣。但是無妨,她初來西鄴,正需要用人,這樣的人正好為她所用。「話是沒錯。你希望我怎麼做?」

  「阻止王子繼續掘渠送水,不要再耗損國庫金銀。」他馬上建言。

  「這對你有什麼好處?」她直接問到重點,不想與他浪費時間繞圈子。

  懷果一楞,第一次遇到這麼直接犀利的女人。她既然如此直白,他也不再裝腔作勢。「這好處就是白宋人會送上大批金幣給我。」

  「好大的膽子!你這是私通外敵吧?」漆華不疾不徐的喝著茶,完全不震驚。

  西鄴與白宋之間隔了個齡擒,如果齡擒與西鄴交惡,那將來白宋想由背後攻打西鄴就輕而易舉了,所以白宋人也才會不希望西鄴送水給齡擒。

  「是又如何?這是我的本事。」他竟毫無愧色。

  「那之於我又有什麼好處?我可不缺銀兩的。」她冷笑道。

  「您是未來女帝,可是王子所做的一切似乎都不是為了您,他想自立為帝,根本沒將您放在眼裡……」

  說到這他頓了頓,很高興終於見到漆華驟然變色的模樣。

  「您該也聽說他是如何寬大的對待戰敗的南寮,以及主動向天下施恩示好,讓遠近國家都對他心懷感恩。反觀身為未來女帝的您,到目前為止毫無作為,如今他歌澤王子的聲勢早已凌駕在您之上了,照這麼下去,沒人會信天,只會信人,那天是您,人是王子,王子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帝王。」

  「住口!」她勃然大怒了。

  「所以我才會說,您必須阻止他繼續建立自己的威望,而我會幫你的。」懷果不僅沒住口還繼續說。

  「你為什麼要幫我?」她狐疑的詫問。

  「因為歌澤王子不是我想侍奉的對象,漆華公主您才是。」

  她冷瞇起眸來,「哼,你的主子也不可能是我,因為小人是不會有主子的。」

  他面色難堪起來,隨即像豁出去般,膽大妄為道:「沒錯,我是小人,小人最為勢利,誰對我有利,我自然跟誰。那歌澤王子不屑於我,幾次壞了我的好事,擋我的財路,將來他若得到天下,我更無出路可言,所以我要他倒下!」

  「你可有想到過,我可是歌澤的妻子,我不見得希望他倒下。」

  「那就要考驗您的智慧了。現下王子的心都只在那叫蘭珠的女子身上,對您的冷淡全宮裡都知道。這樣的男人,尊貴如您能忍嗎?」

  這傢伙夠厲害,句句打中她的要害,也好,這樣的人才好好利用一番也無妨。

  「好,我答應你,與你合作,可是你從今以後,必須只忠於我。」

  「這是理所當然的。」目的達到,懷果笑得陰險無比。

  「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聽你的?」歌澤淡漠的問,面前坐著一臉憋怒的漆華。

  「這是勞民傷財的事,你何必去做?!」

  「這是我西鄴的事,你不該過問的。」他蹙眉示意她閉嘴。

  「我是你的王子妃,憑這身份就有資格過問。」

  他挑眉,神色不豫。「那你打算如何個過問法?」

  「立刻停止掘渠工程。」

  「如果我說不呢?」

  「不?」漆華撇笑道:「我會有辦法讓你做不下去的。」

  歌澤表情繃凝。「你什麼意思?」

  「我是大宓公主,有錢、有人,什麼事我做不到的?」

  「你想找人破壞工程?!」

  她嗤笑不語,那意圖不言而喻。

  「妳——」

  「歌澤,我發現另一條捷徑,可以縮短渠道到齡擒的距離,你要不要瞧一瞧這地勢圖——」舜蘭這時興匆匆闖入,卻在愕然見到漆華也在場後,倏地住了口。

  可是來不及了,那漆華已然露出一臉的風暴。「原來掘渠送水的餿主意是你也有份,你這愚蠢的女人!」她怒不可抑,上前來就想搶那地勢圈。

  舜蘭白著臉,趕緊將地勢圖藏到身後去,但還是教她粗魯的搶走了,她憤怒的撕爛後轉過頭,怒視歌澤。

  「我原考慮要不要用這麼激烈的方法讓你改變挖渠的事,但現在你似乎逼得我非這麼做不可了。」

  他臉色鐵青,「我不許你這麼做!」

  「不許?雖然我還不是女帝,但這天下還沒幾個人命令得了我。」

  「妳非要如此?」

  「不是我要,是你逼我的!」

  「那就隨你了。」他拉著驚惶不定的舜蘭就要拂袖而去。

  「歌澤!」漆華忿忿地將人喚住。「要我不破壞工程也成。」

 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。

  「我有一個條件。」她忽然朝舜蘭露出一抹笑。

  舜蘭心下一涼,好像已經知道她要什麼了。

  歌澤則是哼笑出聲,當然也明白了。「你還真無所不用其極,你就這麼想要男人嗎?可是怎麼辦?我只碰我想碰的女人,對於不想碰的,就算是自己送上門,也只會讓我厭惡得瞧都不想瞧上一眼。」

  漆華一聽極度惡怒,氣急敗壞地抓起桌上的瓷杯就住他身上扔去,他沒閃,杯子打到他的頭竟碎了,那碎片還在他臉頰上留下一道傷口。

  舜蘭捂著嘴,驚愕住了。

  她完全可以理解漆華的憤怒,她才是他的妻,卻得不到他的愛,驕傲如漆華,怎能不怒?

  她與漆華之間的恩怨已然糾纏難解,理也理不清了……

  「這糕餅您不可以吃!」宮女在舜蘭正準備咬下一口美昧的玫瑰糕時,衝上前硬是奪走美食。

  她吃驚的瞪眼問:「怎麼回事?」

  「王子交代,以後你的吃食若是未能確認出處的,絕不可食用。這糕餅不知是誰放在桌上的,所以你不能吃。」宮女道。

  舜蘭馬上明白了,歌澤是怕她再度被漆華下毒,這是防範未然。

  她無奈的瞧著宮女將那一碟瞧起來可口極了的糕餅收走,這時小紫過來,用頭頂了頂她。

  「又想出去?」她瞭然的問。

  小紫搖了尾巴。

  「好吧,出去走走也好,省得只能乾瞪眼的待在這裡,想著那碟吃不到的玫瑰糕。」

  她帶著小紫現在變成小綠了,她將它身上的毛改染成綠色。早知道自己會變來變去,她該為它取名叫彩虹,可這會遲了,再改名字它會不習慣的。

  來到御花園裡,不意竟瞥見涼亭裡坐著漆華以及以一名眼熟的男子,那好像是懷果大人……他們怎會湊在一塊?

  她瞧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,向來挑嘴的漆華不斷吃著桌上的東西,那東西看起來挺像是在大宓時常吃到的蓮子酥……不禁想到自己方才沒口福嘗到的玫瑰糕,她忍不住嚥了一道口水。

  「還是快走吧,千萬別驚動漆華,不然咱們可會倒楣的!」她低聲警告小紫,小紫這回倒配合,沒發出什麼聲響的就讓她帶離。

  「舜蘭。」剛走出御書房的歌澤,就看著帶狗晃到這附近的女人。

  轉頭見到他,眼兒一亮。「你得空了?」漆華乍然來到西鄴,挾著未來女帝及王子妃的身份,做出許多為難他的事。近來他忙於應付漆華,連她白日想見他一面都不容易,想不到這會兒會遇到剛好忙完的他。

  他摟過她,與她一起在宮道上漫步。「暫時的,晚些齡擒會派人來商議如何對付阻擾渠水工程的大宓人。」他苦笑的告知。

  「漆華……她真這麼做了,她這是在報復你的漠視……歌澤,其實你對她太過冷淡了。」她惆悵的說。

  「太過冷淡?你可憐她?可你怎麼不想想,她是如何歹毒的想要你的命?!」他不悅至極的提醒。

  「她有她的立場……」唉,漆華會恨她也是有理由的,但她該如何說起?

  「舜蘭,你聽著,我對不起你一回,那次讓我差點失去你,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,既然那女人自己跑來,就不要怪我……」

  「歌澤,你要做什麼?」他難道想對漆華不利?

  「她自己跑來讓我利用,教民心更往我西鄴聚集,我還能對她做什麼?況且,事情似乎也不用我親自動手,已有人代勞了」他意有所指。

  「什麼意思?」她益發著急了。

  歌澤憐愛的摸摸她的臉龐。「與其關心別人的事,還不如告訴我,你金條找得如何?何時能成為富婆資助我攻下大宓?」他刻意岔開話題。

  「什麼,你要攻大宓?」舜蘭卻再度變臉。

  「這是遲早的事,不是嗎?」

  「可是你不是已經娶了漆華——」

  「那女人現下只想如何壓下我的聲勢,不讓我威脅到她女帝的地位。舜蘭,我知道你的為難,但我答應你,拿下大宓後會與對待南寮一樣,善待大宓子民的,他們在我的統治下將會比現在過得更好,更為富裕安樂。」他承諾保證。

  「你說的,我都相信你能夠做得到,但是戰爭——」她重重咬緊下唇。兩國終於也避免不了的要開戰了嗎?可是大底是她的國家,她忍心見它覆亡嗎?

  「這是成就大業前必經的痛苦路程,等陣痛一過,強弱底定,天下就會太平了。」歌澤沉聲說。

  舜蘭忍不住歎氣,曉得他說的沒錯,可是自從她親眼見過那血腥的殺戮後,便對戰爭有著深深的畏懼。難道找不到不要動武就能讓萬眾歸心的方法嗎?

  抬眼瞧向歌澤,此刻的他神采飛揚,看起來雄心萬丈,真的非常耀眼,他的野心還是不減從前。儘管他很愛她,也說過她比任何事都重要,但她真的沒有自信,自己真能與他的天下相比……

  「你在西鄴果然過得很好,不錯,真的很不錯!」漆華獨自前來,連個侍女都沒帶。

  「公主……」正逗著平安吃「牛乳枸杞當歸糖」的舜蘭全身一僵,立即起身迎接。

  「哼,你還認我是你的主子嗎?我以為你憑著與歌澤的關係,想與我平起平坐呢!」漆華逕自走進她的寢殿,表情看似平穩,其實帶著濃濃妒意。

  在來之前,她先去過那座滿是珍禽異獸的寵物閣,也去瞧了鳥園、畫室、染料室,以及所謂的研究房,再加上這座佈置得美輪美奐的寢殿,都只說明一件事——

  歌澤的「把柄」真交到這女人手中了。

  這瞧似不起眼的女人,卻擁有她渴望的一切——女帝的真實身份、她想要得到的男人!

  「公主才是西鄴的王子妃我不敢與您爭輝。」舜蘭囁嚅道,趕緊將平安交給一旁的乳娘帶走,免得萬一自己又惹怒漆華會波及無辜的孩子。

  漆華的目光停留在舜蘭別在發上的花。這是鳳冠花,她聽說那男人日日都會獻上這花給她,也知道這是西鄴男人示愛的方法。

  她越看越氣,乾脆一把奪過她發上的那朵花,刻意放在鼻息間聞了一下,並無特殊香氣,這花與這女人倒相像,平凡無味,卻能引人注目。

  舜蘭不知她的來意,緊張得垂站一旁,見她又奪了自己發上的花,心情更加不安了。「公主,您有事找我?」她惶然的問。漆華來到西鄴已月餘,會找上她是遲早的事,不知她會用什麼手段對付自己?

  漆華瞪她一眼,示威似的說:「瑞紫那丫頭,昨晚我命人打死了。」

  「她死了?!為什麼?」舜蘭倏然抬頭,震驚不已。

  瑞紫隨漆華來到西鄴後,她私下未敢與她見面,就怕漆華會遷怒於與她交好的瑞紫身上,可怎知,漆華竟然將她打死了?!

  「因為她壞了我很多事。」漆華殘忍道。

  「就因為那日她阻止您將我杖斃,所以你殺死她?」她刷白了臉龐。

  「這只是其一,我還查出,是她偷渡你忍冬葉,助你離開大宓的。」

  「啊!」她都知道了!難怪要殺了瑞紫,是她害了瑞紫丟了性命的!

  「但這些都不是我非般她不可的原因。」漆華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後再說。

  「瑞紫還得罪你什麼?」她痛心的問。

  「昨夜我無意間聽見她與另一個侍女在談論妳,對你先前滴血餵我之事,非常同情,然後她說出尚玉元師來的那日,她要你去了哪——」說著,眼中激射出教人悚然的厲光。

  舜蘭全身一震,臉上慘然成死灰色。

  漆華狠狠逼視已然僵立的她。「這世上有我就無你!既然老天要這樣捉弄我,那便是要我逆行天下!舜蘭,你必須死!」

  她渾身顫慄的跌坐下來。「我可以一輩子都以侍女的名義活下去,我不與你爭輝,不想承受這個身份,這也不行嗎?!」

  憤恨的望著她,「你以為呢?只要你繼續存在,父玉遲早會殺了我恢復你的身份,而元師的預言若是真的,這地位就算你不要,我又如何能奪走?再說,姑且不論身份地位,就我們倆同爭一個男人之事,有你,我如何奪回那男人?!」

  舜蘭心頭擰痛不堪。「我不能死,我答應過歌澤絕不消失的!」

  漆華淒怒大笑。「我要是你,也不會輕易想死的,但這由不得你,在他的保護下,我無法明目張膽的殺你,不過你絕對已是命在旦夕,從現在開始,你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,不只是毒,也可能是暗殺、刺殺、意外落水,不慎落崖……總之,你多留一日,就多威脅我一日!」

  她腦中茫然了。面對這番威脅,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應對!

  「你儘管去向那男人求救無妨,可是我想,他喜歡你是因為你的平凡無爭,危害不了他的將來,一旦他得知你的身份後,難保你不會像我的下場,成為他算計的工具,最後與他反目成仇!」

  擱在膝蓋上的手緊捏成一團。

  「舜蘭,你是贏不過我的,這世上只能有我漆華,不能同時有你舜蘭,你準備好,我等著將你的屍首運回去給父王。」

  舜蘭瞬間落下大滴的淚珠。她還是擺脫不了與漆華糾葛的命運嗎?

  她已死過一回,不夠,還要再死一次不可嗎?!

  她非得死嗎.

  忽然,身旁傳來「匡啷」一聲,她悲慼無奈的情緒被打斷,抬頭瞧見漆華竟狼狽的跌坐在地上。

  舜蘭吃驚上前想扶她,「公主,您還好吧?」這才發現她的臉色極為蒼白。

  漆華卻甩開她伸過來的手,自己扶著桌腳站起來了。

  「哼,我是因為初到西鄴水土不服,加上多日無眠這才會摔跤的,你少幸災樂禍!」她根本不領她的關心之情,逕自拂袖離去。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3 AM

第十六章

  這事總是由他主動,雖然她可以很快的回應且無比熱烈,但是像現在這般,他一進寢殿就見她主動的對他寬衣解帶,這還是第一次。

  對於舜蘭突然的主動,歌澤雖感詫異,但也樂意之至。

  她若肯夜夜來色誘他,這也是好的,他不排斥女人主動,尤其是他視為心頭肉的至愛,肯對他投懷送抱,他高興都還來不及。

  這會兒,就見舜蘭極為生澀卻很賣力的脫他身上的衣物。

  「你們西鄴人的衣服穿法好複雜,真難脫!」

  她還抱怨呢!他識趣的自己脫了衣服。

  「你們西鄴人的體格實在太高大了,踮了腳尖還親吻不到嘴。」又有新牢騷。

  他從善如流,乖乖矮上一截讓她吻得到。

  「你們西鄴人的寢殿造得這般寬敞,這裡離床榻好遠,真麻煩。」連這也有話說。

  他抿笑的將她抱起來,送她跟自己上床。

  「你們西鄴人的床體好重,拉下好吃力。」她纖細的手臂伸出床外,無力的勾了勾。

  「沉重」的床慢馬上被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降下了。

  「你們西鄴人——」

  「我們西鄴男人最會對付喋喋不休的大宓女人了。」歌澤終於忍不住地封住她的嘴。說是她主動,但過程全由他搞定,這根本是主動上一張嘴而已吧!

  兩人翻雲覆雨的纏綿著,今夜的她特別熱情,索求得特別激烈,好似很想將自己最進他身子裡。他雖訝然於她的反常,卻沉溺在與她的激情裡,直到他驀然發覺胸口竟是濕濡的,他立即心驚。

  「你怎麼了?」停下動作,他伸手想托起她的臉龐,瞧清她的表情,可是她避開了他的手。

  「別瞧。」她將臉更加埋進他胸膛。

  「舜——」

  「你別動,靜靜聽我把話說完吧!」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說的,可不想在面對他的臉後,又提不起勇氣說了。

  歌澤的心莫名下墜,有股念頭想阻止她說任何話。

  「你們西鄴男人真的很體貼,對待女人都很溫柔……」舜蘭趴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激烈的心跳聾,帶著淚痕的臉上靜靜地笑著。「咱們的平安很可愛,可惜年紀還小,你得多分些精神照顧她,可以嗎?」她悠悠然道。

  他繃著身軀,沒有答腔,由她繼續說下去。

  「寵物閣與百鳥園不要再擴充了,幫著餵食的宮女很累的,我過意不去。」

  他還是聽著,沒吭聲。

  「珍珠養成要好幾年,我有點等不及了……」

  他面色越來越凝重。

  「我調製給你的薄荷膏很好用吧?如果用完了,櫃子上還有,夠你用個三年五載的……」

  他呼吸倏地一窒。

  「其實我想講的不只是這些,今晚我想告訴你了……」

  她願意說了?!歌澤心跳瞬間急躍起來。這就是她今晚「主動」的原因嗎?.

  「是時候了,我不說不成了……」漆華預告她死亡的話猶然在耳——

  從現在開始,你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,不只是毒,也可能是暗殺、刺殺、意外落水,不慎落崖……總之,你多留一日,就多威脅我一日!

  她還想再多依戀些時候的,可是,不行了,這一回她不想死在漆華手裡,若真得死,她寧願是這男人動的手。

  「舜蘭?」

  胸前的濕意越來越大片,他整個人也僵成好似一根鐵棒。

  「歌澤,你記得我說過做抉擇時別心軟的話吧?走你想走的路,不回頭也沒關係的。」

  「妳……」他要做什麼抉擇?

  「你聽好,你所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接受,要我死也成。」她一臉的義無反顧。

  他沉重的瞪著她,等著最後她要說出什麼話來。

  她穩住心跳,深呼一口氣。「其實……其實我與漆華,我們的身份——」

  「王子,王子!」殿外忽然傳來宮女焦急的呼喚聲。

  他全神貫注在舜蘭身上,正要斥喝外頭的人滾離,但還未發聲,外頭又接著哭道:「啟稟王子,王子妃她、她驟然身亡了——」

  「什麼?!」歌澤末動,但舜蘭整個人已由床上跳起來了。

  舜蘭雪白著臉,站在漆華的屍首前。

  她竟然死了?!口口聲聲說要她命的人,居然先死了?

  是誰殺了漆華?是誰?!

  「王子,王子妃的死因不明,似乎是身體自然衰竭而亡的。」西鄴御醫稟報。

  「她如此年輕,之前又無病痛,怎麼可能莫名死亡?」舜蘭不信。

  「這……很難說,以前也有過很多年紀輕輕就突然暴斃的例子。」御醫為難的解釋。

  「可她暴斃在我西鄴,這事情非同小可,不能等閒視之,你再細查她可有教人下過毒?」漆華之死何等駭人,連西鄴王都被驚動的半夜趕來。

  「是。」御醫誠惶誠恐的又再檢查一番。「確實是無毒反應。」

  「那……就不是咱們西鄴的問題了。」歌鏐神色不定的瞧向一臉漠然的兒子。

  歌澤雙手負背,瞧漆華死狀平靜。「她是在沉睡中過世的,自然跟咱們無關,可她是大宓公主,又是被預言為女帝的人,這麼輕易死去,我怕大宓王會藉機找咱們麻煩,就連天下也會再動盪起來。」他冷靜分析,表情無一絲喪妻之痛。

  舜蘭心中起了驚疑。是他嗎?因為漆華與他作對,所以乾脆將她殺了?

  察覺到她指控的目光,他抿了抿唇的靠近她,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道:「不是我。」

  她凍結的身子卻沒有因此而放鬆。她能相信他嗎?

  這時高庚衝了進來,滿臉憂急的問:「漆華真死了嗎?」

  「是的,咱們很遺憾。」御醫上前回答。

  他趕緊看向床上的屍首,眼眶雖是紅的,卻一滴淚也沒有落下,一旁的舜蘭甚至見到他嘴角若有似無的揚起。

  「高庚王子,請您節哀順變,公主去得突然,眾人也都極為驚愕。」懷果早跟著西鄴王來了,見狀立即上前勸慰。

  高庚別過臉去,也不知是不是在抹淚。「我明白的,方才進來前已聽說了,她並無中毒跡象,是自然身亡的。」他一副忍住悲痛模樣似的說:「父王那裡我會親自回去稟報的,希望他老人家能夠挨得住這噩耗。」

  「是啊,漆華一死,你身為大宓大王子,是一定得回到自己的國內安定民心,雖然漆華是我西鄴的王子妃,但她身份特殊,她的屍首還是讓你帶回去吧,本王也會派人一路護送你們平安抵達大宓。」歌鏐考慮後做出這個決定。

  「多謝西鄴王的協助,我高庚感激不盡。」

  「你打算何時起程?」

  「我想趕在漆華屍體腐敗前回到大宓,讓父王見她屍身最後一眼。」

  「若是如此,明天就好起程了。」歌鏐點頭。大宓王以及大宓百姓若得到漆華死訊,上下便會宛如絕了希望,全國必定成為一片哭城,若在這個時候進攻……

  他心有盤算地瞧向歌澤,見他半垂著眉目,表情一副深思,所想的應該與自己相同吧。

  漆華的生與死,都能為他西鄴所利用,看來大宓應該是西鄴的囊中物了。

  「大王,幫助高庚王子回國治喪的事就交給臣吧!」懷果自告奮勇的上前。

  歌澤皺了眉,想說什麼,但歌鏐正沉浸在暗喜中,也沒多想,揮了揮手的就道:「好,就由你負責,你務必盡心。」

  既然父王已同意,歌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,料想應該不至於出什麼事情,對此事遂沒再多置喙一詞。

  「臣自當盡心盡力的,一定不辱大王之命。」懷果馬上說。

  舜蘭迷惑的瞧著在場所有人,眾人神情皆是暗懷鬼胎,都有可能是設計殺死漆華的人。

  她為漆華深感悲哀,死命要守住那個地位,所付出的代價就是眾叛親離。

  她不敢想像,若是換自己被大宓王拱上抬面,那她的下場能比漆華好嗎?她有可能全身而退嗎?

  她霎時起了一陣惡寒。

  歌澤悄悄握住她冰涼的手,她楞楞地仰望著他,竟覺得手心更冷了,因為她知曉就算人不是他殺的,但他也希望漆華死。

  她沉痛的闔上眼,實在沒有勇氣再面對這殿裡的一切陰險殘酷。

  未來會變得如何呢?她能不能繼續就做著那個平凡又有著奇怪創意的舜蘭就好?能不能……

  隨著高庚王子一行人起程回大宓,另一件大事跟著發生——

  舜蘭人也不見了!

  這半個月來,歌澤瘋狂尋找。他不知道她會去哪?又能去哪?她的不告而別,讓他根本無法接受,想破頭都不知為何這樣的事會發生?

  漆華死了,沒人能再威脅得了她,她為什麼要離開呢?為什麼?!

  然後,一個消息傳回來,歌澤整個人都呆了。

  這消息太震撼人了,他完全無法罩信,也不敢相信!

  那失蹤了大半個月的女人竟回到了大宓,這也就罷了,大宓王竟宣稱她才是真正的大宓公主,死去的漆華是假冒的!

  這是怎麼回事?這麼匪夷所思的事,教他如何相信?

  「歌澤,那叫蘭兒……不,舜蘭的女人,真的才是菊殷真正的女兒嗎?」歌鏐氣急敗壞的問。

  「我不確定。」他面上血色盡失。若是真的,那女人瞧著自己為了江山忍怒的與漆華周旋,她卻什麼也沒說……

  「她是你的女人,你怎會不知她的來歷?!」歌鏐大怒。

  歌澤心口湧出一股異常尖銳的刺痛感。是啊,他怎會不知道叫她欺騙了他!竟是連他也騙?!

  腦海中浮現起過去提起漆華時,舜蘭說過的話——

  她只是個可憐人……

  可憐?!如果是個假的女帝,只是被眾人利用的工具,當然可憐。當時他不懂她為何總是對漆華心軟,如今,他總算明白了。

  「這女人若也愛你,怎麼可能隱瞞真相的離開你?」歌鏐怒聲再質問。

  她走是因為她才是那個真正被預言為女帝的人,所以漆華一死,她便得回到大宓掌握局勢?

  她是這麼心機叵測的人嗎?

  不,她不是,他所認識的舜蘭單純天真,她沒這城府,沒這城府!

  他記起那夜她主動誘惑,癲狂一夜後,說願意告訴他了,但漆華也在那一夜死去,讓她的話就此打斷,但她要說的就是這事吧?

  「她原是要告訴我真相的……」

  「你這是聰明一世、糊塗一時了嗎?她與菊殷一起耍了你,又怎麼可能告訴你實話?!」

  歌澤陡地一震,沉下心來。「她不會這麼對我的……」

  「你可曉得外頭還傳些什麼?傳出你施惠南寮、蘇起、齡擒等國是那女人的意思,她才是那個恩德皆備的人,你不過是她的工具,造福天下的工具。」歌鏐跳腳道。

  聞言,他臉色發青。

  「你說現下該怎麼辦?那女人在漆華一死後就失蹤,接著回到大宓放出這些話來,擺明了就是要開始建立女帝的威信,她要一統江山了!」歌鏐一愁莫展,心急不己。

  剎那間,歌澤的腦海一片空白,痛楚在心底糾結。

  他雙手撫著額,驀然記起舜蘭曾說過,結果取決於他,他才是那個最後痛苦做抉擇的人。

  這意思他懂了,要不要與她為敵,由他決定,要不,對她俯首稱臣,要不,與她兵刃相向!

  她竟推他落入萬丈深崖裡?!

  「當初咱父子倆都對漆華的死袖手旁觀,也做好要揮軍南下直攻大宓的準備,沒想到如今菊殷反將咱們一軍,他竟以咱們『扣留』女帝之名,宣佈要討伐西鄴,並以此宣告舜蘭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!」歌鏐對這突來的驟變,怒目咬牙。

  那假公主之死,菊殷無一絲惋惜,竟為莫須有的扣押舜蘭之名討伐他們?!

  現今大底有了新女帝,氣勢又旺了回來,更因舜蘭在西鄴期間的作為被傳出,聲勢更凌駕以往的漆華,西鄴要拿下大宓,只怕不是易事,相反的,西鄴反倒陷入空前的危機之中。

  歌澤瞳眸驟然轉冷,久久後竟刻薄地冷笑起來。「那女人不只欺騙我,還利用我,甚至背叛了我,我不會善罷甘休的!」

  他陰鬱冷冽的眼神連歌鏐都不由得心驚膽戰了起來。

  「可惡!我上了我父王的當了。」高庚恨得牙癢癢的道。

  「怎會這樣仰之以協助治喪名義隨著他來到大宓的懷果,雙自含著詭色地盯著沉睡於床上的人兒。

  他們強擄走舜蘭後,在回大宓的路上,不斷灌食她迷藥,讓她沉睡至今,連回到大宓後都未能清醒過來,讓大的必王以為她已死,對高庚痛斥不己,還差點殺了他洩憤!幸虧胡葛說她無事,這幾天裡應該就能清醒,這才讓高庚死裡逃生。

  「當初帶她回來,是因為父王不斷去書要我將她送回大宓,我以為這丫頭一定知道漆華的什麼秘密,才會讓父王急於將她弄回國內,哪知,原來這丫頭本身才是那個大秘密!現在還弄得天下盡知!」高庚磨牙,口氣憤恨難當。

  「這丫頭竟然才是真正被預言為女帝之人……這實在太讓人意外了,也無人想得到,王子也不用太過氣憤。」懷果反而勸他冷靜。

  但他壓根聽不進耳裡。「我如何能不氣憤?因為知道漆華那高傲的丫頭不會信任我,我才用心良苦的要你去接近她,知曉那丫頭絕對吃不慣西鄴的飲食,千辛萬苦弄來有毒物的大宓食物讓你送去給她,教她不察的吃下去。

  「說起這毒也是得來不易,想之前漆華一再派人暗殺於我,某次以使毒手法加害時,是我察覺有異,反倒逼問出下毒之人,要取得時,更是費了一番工夫。此毒無色無味,能讓人食用一段時間後,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喪命,好不容易弄死漆華,以為今後大宓終於是我的天下了,哪知……可恨!」他氣得跺腳。

  早知如此,在回來的路上他就該先弄死真正的女帝才是,居然還將她安全帶了回來,真的蠢得可以!

  「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。漆華數次派人暗殺你,我無意間救了你一回,你才幸運的活下。這會兒你總算報仇了,這也算是喜事一件。」懷果繼續勸道。

  「哼,這又如何?漆華終究是假貨,就算我不殺她報仇,相信父王也不會讓她活太久的。」他自知父王有多陰險無情,漆華最終是難逃一死的。「如今我是回到大宓了,雖然沒能般死真正的女帝,但不管如何,我都不會再回到西鄴去。」

  「可這由得了你嗎?」懷果不免懷疑。大宓王會留下長子與女帝作對嗎?

  高庚恨恨的瞪向昏睡中的舜蘭。「我會輔佐我的『妹妹』登上帝位,我如此誠意,想必父王會深受感動。」他冷笑的宣示。

  懷果撇著嘴也笑道:「我會幫你的。」

  「你不用回到西鄴向西鄴王覆命嗎?」他訝然反問。

  「當初我請命跟著你來大宓就是不打算回西鄴了,你高庚王子才是我的明主,目標與做事的手段都與我一致,我們會合作愉快的。」懷果笑說。

  「那倒是。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又是我的知音,我在西鄴全仗你照顧,你投靠我大惑,我絕不虧待你……」

  床上的人兒聽著遠去的腳步聲,心中生起一股濃濃的苦澀感。

  原來……漆華是他們聯手殺死的。

  不可一世的漆華,鄙視兄弟的漆華,睥睨旁人的漆華,最終竟是死在這些人手中,她若地下有知,可會因此感到憤恨不甘?

  會的,以自己對漆華的瞭解,她何只恨,她會死不瞑目!

 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,一串串地滑入衣襟。那是漆華的命,漆華再不甘,還是敵不過天意,而她自己呢?

  她還是回到大宓了,而且是用這種方法回來的,她逃不開、躲不過,也擺脫不了嗎?.

  那男人現下應該已知道她的身份了,他可會怪她的欺騙隱瞞?他能原諒她嗎?

  還是,從此他倆成為誓不兩立的敵人?!

  她想躲避的日子,終於來了……

  這世間有漆華就沒有舜蘭,有舜蘭就沒有歌澤,如今漆華已死,接下來要誰死才能罷休?

  信,我信你,可是不信天,老天總見不得我快樂,總逼我做決定。我信你,可是你敵得過天嗎?

  那女人說這話時,激動的神情他依稀記得,他敵不過天,所以,她注定將他踩在腳底下。

  歌澤手裡捏著一隻黃鶯,這是舜蘭特別眷顧的寵物,那時漆華殺死他送的那一隻,所以這回他補上百隻的黃鶯給她,而她也愛上黃鶯的叫聲,有一陣子成天待在這園子,苦思著法子要收集這些聲音。

  此刻他手中捏著黃鶯的脖子,只要輕輕使力,細細的脖子將會斷成兩截——

  「王子,您恨嗎?」張白石悄悄來到百鳥園。這裡頭何只百鳥,已有近千種的數量了,然而這些鳥兒在那女人離開後,命運會如何,除了王子外,無人知曉。

  「一個欺騙我的女人,我是不會放過她的!」歌澤臉上散發出一股過度痛楚後的淒怒。

  「那您打算怎麼做?殺了她嗎?」上前兩步,他以一種凝重的眼神望著主子。

  歌澤表情森冷。「是的,她必須死!」他手中的黃鶯已發出痛苦的吱叫聲。

  「可是,她是您愛的女人。」伸出於想救下那只可憐的鳥。

  「也是背叛我的女人!」他整個人猶如刺骨寒風,並沒有放了黃鶯的意思。

  「王子……如果她一開始就告訴您真相,您還會要她死嗎?」張白石再問。

  目光如刀的直視他,緊抿的唇片往下沉,捏著黃鷹的手卻逐漸鬆開,終究讓鳥兒飛走了。

  他會要她死嗎?在知道她會阻礙他邁向成功的道路時,他會要她死嗎?

  自己曾經說過,她比任何事都重要,但是,真到計較厲害的關頭,他會怎麼抉擇?江山還是愛人?

  誰?誰對他來說才是第一?

  「王子,您答不出來嗎?可是我想舜蘭姑娘己做過抉擇了。」

  歌澤驀然瞇視他,等著他繼續說下去。

  張白石長歎一聲,「想當初漆華下毒要殺她時,她不就做了抉擇?這天下她要給你心了吧。」這便是他們主僕怎麼想都想不通的謎,舜蘭姑娘那無異自殺的喝藥舉止,究竟是為何?

  他厲眸一縮,腦中再次浮現舜蘭曾說過的話——

  歌澤,你記得我說過做抉擇時別心軟的話吧?走你想走的路,不回頭也沒關係的……你聽好,你所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接受,要我死也成。

  天下!這天下會是你的,誰也比不上你的雄心。

  歌澤忽然甩袖仰笑,「是啊,她已打算將天下奉送給我了!」

  「那您還要殺她嗎?.」

  他停下了笑聲,用比冰還冷的眼神注視著張白石。「她離開我了,現在的局勢是,我不殺她,她便要殺我!你說,我該怎麼做?!」他寒氣逼人的問。

  張白石呼吸一窒,「為了西鄴的將來,您必須割除阻礙。」這是唯一的選擇。

  一滴無奈的淚滑過他剛毅冷峻的臉龐。「我敵不過天,她說的對,我敵不過天的安排!」

  大市必大玉殿上——

  「我願意以舜蘭女帝之名,為大忠先鋒,帶領軍士直攻西鄴,將天下奉獻給妹妹,完成父王一統天下的雄心霸業!」高庚慷慨激昂的宣示。

  「很好,你的無私很教父王刮目相看,讓你留下,你果然沒教我失望。」菊殷滿意的直點頭。

  「我也會協助高庚王子攻佔西鄴,畢竟我比任何人都熟悉西鄴的狀況,這場戰爭,大宓必勝!」懷果也趕緊上前表明心跡。

  「你先前是西鄴大臣,卻肯效忠我大宓,可見歌鏐的氣數已盡,這天下注定是我菊殷的!」他臉上喜色藏不住,好似這場戰爭末戰勝負就已定了。

  「我拒絕出兵攻打西鄴!」就在菊殷得意忘形之際,舜蘭的聲音平靜的傳出,像針一樣刺進每個人的耳裡。

  大宓玉立即收起張狂的笑容,臉龐一斂。「西鄴是咱們最主要的敵人,只要西鄴一滅,這天下幾乎盡在咱們手中了,你何以不戰?」他激動的問。

  「我無意掀起任何戰爭,更對統一天下沒有興趣,所以出兵西鄴的事,我並不贊成。」她態度依然從容。

  「妳!」菊殷氣結。

  「舜蘭,我聽高庚說,在西那時,歌澤十分寵愛你,你是捨不得他嗎?」畢竟是女人,王后細心問。

  「是,也不是。我無意與歌澤為敵是真,但不願見生靈塗炭更是我的心願。」她直言道。

  「妳住口!身為女帝怎能說出如此沒有出息的話!」菊殷怒不可遏。

  高庚與懷果則像是瞧著好戲般冷笑看下去。

  「女帝是你們說的,不是我想要的。」舜蘭再次表明立場。

  「你以為這身份是想要就能得到的嗎?多少人覬覦你尊貴的身份,你別不知好歹!」菊殷罵道。

  「就算我不知好歹好了,這天下我沒興趣。」

  大宓王簡直氣得要跳腳了。

  王后急忙又出聲緩頰,「舜蘭,你這是在怪咱們隱藏你的身世,讓你吃了漆華不少苦頭,這才故意與你父王作對的嗎?可這事咱們也是不得己的,你該能體諒父王、母后對你的用心良苦才是。」

  舜蘭瞧向王后,原本鎮靜的表情消失無蹤,取而代之是無法諒解的憤怒。「你們保護的不是我,是我被預言的身份,所以請不要將你們的權謀私心歸因在『為我好』這借口上。」

  「舜蘭……」對於她的激憤,王后倏然心驚。

  「我有說錯嗎?我瞧不見你們對子女的愛,只看見你們為了爭權奪利而犧牲漆華、犧牲我!這天下會大亂,就是因為像你們這樣的人的緣故,是你們的貪婪、你們無止境的野心所造成,你們才是這世間真正的亂源!」她忍無可忍的怒控。

  眾人霎時變臉。「舜蘭,你瘋了嗎?敢對咱們說這樣的話!」菊殷沉怒不已。

  舜蘭霍地站起身。「瘋的不是我,是你們所有人,所有自私自利的人!」她吼道,拒絕再被利用。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4 AM

第十七章

  然而兩國終究還是開戰了,可本來應該實力相當的兩國,卻因大的必有個女帝加持,軍隊號稱王帥,使得大宓的戰況更勝一籌,隨著時間過去,僵持的戰局逐漸要分出勝負。

  歌澤獨坐西鄴寢殿,手撫著紫色的鳳冠花瓣,這又是一朵送不出去的花。

  兩國開戰已兩年多,這也代表著他們將近一千個日子未見了。

  兩年多……累積了兩年多未送出的鳳冠花,全乾枯在她住過的寢殿裡,一天一朵,數量持續增加。

  他……思念自己的女人……

  思念卻只能思念……繼續的思念,直到「某一天」為止。

  而這一天,已經到了。

  他心境晦澀又悲哀,卻不容有逃避的懦弱。

  「大王。」張白石來到跟前,瞧著他坐在這滿室乾枯的鳳冠花前,一雙黑眸中含著無限的悲慼掙扎。

  他忍不住喟歎一口氣,先王歌鏐己於一年前戰死沙場,王子繼承王位,如今已是西鄴王。

  「都準備好了?」發覺他到來,歌澤緊繃著聲音問。

  「是的,可以出發了。」張白石沉聲應。

  「那走吧!」他拋下手中的鳳冠花,那朵嬌艷新鮮的花朵在一堆乾枯的花中顯得那麼的遺世而孤獨。

  「您可以不去的……」張白石在他身後啞聲再道,語氣是極為不忍心。

  歌澤黑眸中不是一攤死水,而是閃爍著深沉期待的光芒。「不,我想去。」他想見她,而這是唯一的機會。

  「可是您會很痛苦……」

  「這是我的抉擇。」他的嗓音無悔而堅定。

  張白石無法再多說什麼,儘管腳步再沉重,也只能追隨主子。

  此刻的外頭,彷彿桑榆暮景,日暮己至……

  大宓王宮原本分內三宮和外三宮,一共六重,但為了己稱帝建國為「舜淵」的女帝多建了三宮,現稱九重宮,宮廷壯麗非凡。

  鳳凰殿上,鋪滿金色錦緞,九柱上雕著龍飛鳳翔,象徵女帝紀元的開始。

  舜蘭一襲金衫綠樹,龍章鳳彩,顯得份外耀眼。

  大殿之下是來自各地對她俯首稱臣的君王及臣子。

  一張秀麗的臉龐淡然地注視著這一切,她終於如預言所說坐上御座,成為一統天下的共主。

  如此極榮的日子,她該容光煥發的,但卻顯得如此黯淡而哀傷。

  這,並不是她想要的。

  她瞧向大宓王志得意滿的表情,苦澀的想,自己哪裡配稱得上什麼女帝呢?她根本只是他成就天下的工具!

  「西鄴降君,歌澤到——」

  這聲唱名教她心頭倏地一緊,視線迅速的往殿門望去,隨即又馬上將眼光調回自己雙膝間,不敢再移動分毫。

  兩年多未見,她實在沒有勇氣面對他,是她毀去他的希望,破碎了他的國家;她是那個扼殺他宏願、教他壯志難酬的人,她有什麼資格見他?!

  他可以不來的,她曾要人去書給他,表示他可以不來的。

  但他還是來了……他來,是因為想見她而來,還是因為恨她呢……

  「降君歌澤叩見女帝。」歌澤一身峨冠博帶,他單膝跪地,不帶感情的黑色瞳眸直視著前方高高在上的她。

  她眼角餘光瞥到,不禁渾身一震,迅速抬首。他跪她,他竟跪她?!

  她慌張的連忙站起身避開。「別跪!」

  他劍眉揚起,兩道目光似箭,凌厲地射向她。

  舜蘭一驚。他還在怨恨她嗎?

  「陸下。」歌澤冷凝出聲。

  她眼眶倏熱。他竟如此稱呼她,他們之間已然隔著君臣的鴻溝,再無法對等的面對彼此。「你們……都起身吧!」她只好顫聲說。

  四周黑壓壓的人頭鑽動,每雙眼睛都盯著她的一舉一動,她在心底幽然長歎,如今的她,身不由己。

  歌澤站了起來,他身後的張白石亦跟著起身,這時才敢仰望女帝的臉,但這一眼,卻讓張白石霎時看傻了。

  她的臉龐除了過於蒼白、沒半點血色外,渾身散發出的氣質,更是令人目眩神馳,原來,褪去平凡的外貌,她的光華便如同白晝般光彩奪目,而這份氣勢大王早就發覺到了,所以即便她還是侍女時便受到她吸引,進而深深愛上她。如今才知自己是那個真正平凡而愚昧無知的人啊!

  歌澤臉上卻沒多少情緒,顯露的僅是一片淡然無波。「願吾皇萬歲,萬歲,萬萬歲!」他恭謹的喃出每個降君都必須展現忠誠的祝詞。

  舜蘭望向立於她身前的歌澤,他五官泛冷,整個人清測消瘦了不少。

  「我……不要萬歲,我要的只是與你在西鄴相處的那一年時光。」她悠悠地當眾說出這段話。

  眾人聞言全是一楞,連菊殷都心驚的上前,咬牙提醒,「陛下,請注意你的言行。」

  她卻沒理會他的警告,只是專注地瞧向歌澤,見他眼裡只剩凌厲與冰冷,她內心不禁替自己感到好不滄桑。

  「那一年,我也很懷念。」歌澤忽地也徐徐而晦澀的說。

  沒想到他會回應她,她登時雙眼蓄滿淚水。「歌澤!」她情不自禁的跨前想接近他,可她身旁的父兄立即橫擋在她身前。

  「舜蘭!」菊殷再度出聲警告。

  她視若無睹的推開兩人,但也只是往前再踏上一步,無法走到歌澤身前。「歌澤,既然你來了,我想告訴你,與其身為帝王,我寧願是你的王后!」

  此言終於引起殿上一片嘩然。女帝這是什麼意思?竟不要江山只要美男?!

  就在人聲沸騰中,歌澤突然放聲大笑,笑聲中滿是錯綜複雜的情緒。「王后?你說你寧願當我的王后?!」

  他孤獨淒涼的笑聲深深震攝住內心不平靜的舜蘭。「是的,我情願如此!」她堅定的說。

  「不,這是天命,我與父玉努力了近三年,幾乎將西鄴毀去,結果是女帝贏得天下,我敗北臣服,你再不可能屈就的成為我的王后。」他感然的道。

  此時,外頭的晴空莫名閃出一道悶雷,接著啪答啪答的雨珠叩擊土地面,她的心彷彿也跟著哀傷的下起大雨。「為帝就不能為後了嗎……」她失神低喃。

  「你曾要我在抉擇時別猶豫,現在這話也適用於你。這是屬於你的天下,你曾想退讓給我,但它終究還是你的,我敵不過天,你也是。」

  舜蘭慘白了容顏,一股心酸,由心頭蔓延到全身。人果真是不能妄想的……

  「女帝不能為後,歌澤你可以成為王夫啊,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什麼不可以?!」人群中有人如此喊道。

  各國間早有流言,傳說他們倆早互有情意,三年前所謂的「扣押」事件其實是女帝自己私奔去會情郎,沒想道卻惹得大宓王震怒,這才會以扣押罪名討伐,之後掀開真假公主的秘密,也開啟大宓一統天下的重要戰爭。

  「不,本王反對!歌澤狼子野心,本王與他龍拏虎攫一番才將他制伏,若讓他成為王夫,他必會操弄天下,玩弄女帝!」菊殷當然不肯。

  任何人都能是王夫,唯有歌澤不行,他掌握不了這男人,可這男人卻可以控制舜蘭的心,他萬不可能接受歌澤為女婿。

  歌澤臉色發沉,黑潭般的眼睛裡閃著寒霜。「我也無意成為女帝的王夫,還請大宓王放心。」

  舜蘭的心瞬間跌落寒潭。終究終究是不可能相守的,她怎能要求這個心高氣傲的男人依附在她之下。「我明白的……我都明白的……」她心碎的喃喃自語。

  「陛下,請坐回你的鳳椅,這麼站著與臣子說話,並不合禮法。還有,你已稱帝,注意自稱稱謂,別降低了自己的身份。」菊殷刻意強調歌澤己是臣子,要她自恃身份,別丟了臉。

  舜蘭萬念俱灰,木然地退回座上,心思彷彿不知飄向何處。

  歌澤在轉身離開前,再瞧了一眼鳳座上的她,竟是荒涼孤寂不已。他半垂下眼眸,腳步不停的撩袍跨步而去。

  「什麼?她竟下令三年不收取戰敗國的貢銀,這太婦人之見了!」菊殷大怒的大掌拍桌。「也不想想咱們花了三年才打下這天下,三年來耗盡國庫中多少金銀,她卻說什麼要善待降民,助他們重建家園,不取他們任何戰利品,那咱們在戰爭中損失的元氣又怎麼補回?咱們同樣也需要大筆錢財建立牢不可破的舜淵皇朝!」

  「不只如此,她還大封各國降君為諸侯王,繼續管理地方,她這樣豈是不把實權再交回他們手中,這樣稱帝有何意義?」高庚同樣是怒氣沖沖。

  「哼,這丫頭咱們是越來越控制不住了。」菊殷陰冷著臉道。

  先前在征戰中,他們軟禁她,盡情的以她的名義豪奪天下,如今,她已正式稱帝,天下人皆以她為馬首是瞻,認定各國群雄唯有她可以號令,所有文件已不是他這女帝之父說了算,若無女帝親允,什麼事也做不了。

  而舜蘭的態度也日益強硬,他提出的建言十之有六七都遭到駁回,他再也無法如傀儡般操縱她。

  這可不是他們當初讓她稱帝的初衷,她是名義上的女帝,但實權絕對是屬於他菊殷的,而非只是在分封諸侯王時,除大宓王外再加封為「國父」,以示他比旁人更尊貴的身份如此而己。

  「看來在對女帝完全失去控制前,咱們得做些事了。」懷果不住陰笑。

  「你想該怎麼做?」高庚沉色問道。這人陰險多謀,莫非又有什麼良計可以對付那不受教的妹妹?

  懷果笑容更顯陰損了。「你們不覺得,該為女帝找個王夫了嗎?」

  「王夫?」高庚瞇了瞇眼。「我懂你的意思,你是想找個男人壓制那丫頭,讓她乖乖聽咱們的話辦事。但那丫頭只中意一個傢伙,那就是歌澤那小子,其他的人她根本不會接受。」

  「沒錯,瞧建國稱帝的那日,她見到歌澤那失魂落魄的模樣,就可得知那丫頭對歌澤有多死心塌地,所以本王才更加防範,絕不許她再受那男人蠱惑。」

  「這就是了,越是這樣,國父和王子才得趕緊為她安排一個男人,讓她對歌澤從此死心,兩人再無藕斷絲連的機會,這樣二位才能高枕無憂不是嗎?」懷果說。

  菊殷與高庚同時思索起來。

  「若要找個男人給她,這人必須是要咱們所信任的人才行。」菊殷沉吟。

  「且要是聰明能聽話的」高庚也領首。

  「最重要的是,我絕對對國父和王子忠心!」懷果忽然高聲說道。

  兩人愕然的望向他。

  「你想成為舜蘭的男人?!」高庚聲音訝然的拔高。

  「唯有我符合你們的條件,不是嗎?」懷果大言不慚的毛遂自薦。「這天下好不容易落入你們手中,而我視你們為主子,成為王夫為你們辦事,這也是理所當然的。」

  菊殷一瞪眼後,似乎下了決定,縱笑出聲的說:「好,就是你了!懷果,本王讓你成為舜蘭的男人,不過你可要知恩圖報,努力煽動舜蘭聽從父兄的安排。」

  既然父王都接受了,高庚也無話可說,況且懷果確實是最好的人選,聰明且卑鄙,又是他們能掌握的人。

  懷果欣喜的允諾,「在成為王夫後,我自當會更加賣力的為二位效勞。」

  「爹,您去見過娘了嗎?」有著一雙大眼睛的三、四歲小女娃兒,用著稚氣的語音問著將她抱在腿上的男子。

  男子腳旁還趴伏著一隻狗,它全身的毛雪白得非常漂亮——它其實就是小紫,白色才是它原來的毛色。

  歌澤微笑回道:「見著了。」

  「她有問起我嗎?」

  他抿了抿唇,搖頭說:「那場合裡恐怕沒法問起的。」

  平安失望的垂下臉來,「這樣啊……」

  他托起她的小臉蛋。「別失望,她不會忘記你的。每年她不是都托人為你送來四季的衣裳,這證明她心中一直有你。」

  「可是我不能見她嗎?」她還是懷抱著無限希望的問:「我聽說以前她做了很多奇怪的玩具跟糖果給我,對我非常疼愛,我想再試一試她做給我的糖,味道有多奇怪。」

  歌澤失笑。「會的,你會再見到她的,我保證。」

  「那是什麼時候?」她不想等太久。

  「什麼時候啊」他思緒似乎有些游離了。

  「爹?」平安扯了掛他的袖子,將他的注意力拉回。

  他勉強一笑,「很快的……」

  「那是多快啊?」小女娃很執著,她一定要問清楚。

  「郡主,我有事得對大王稟報,得佔用些時間。」張白石進殿來解救他,對著平安說。

  她立即嘟高了嘴,瞧了瞧她爹依舊黯然的神色,這才不甘不願跳下他的大腿,帶著小紫跟著等在一旁許久的乳娘走了。

  「大王?」張白石出聲喚他。

  歌澤嘴邊浮起一抹苦笑的望向他。「多謝了。」

  「不客氣。」他也跟著無奈的笑了。「收郡主為女兒的事,您可後悔了?」大王收養平安後,原本稱她為西郭公主,但因為西鄴戰敗,大王被降為諸侯玉,平安公主的身份遂被降等成郡主。

  「怎麼會?她那麼可愛。」歌澤含笑道。

  「可是這時候就會讓您煩惱了。」

  「這種煩惱不叫煩惱,有關於那女人的事,都是一種回憶。」他淡淡地說。

  「但這也會教您陷入痛苦中……」

  他眉頭一擰,「我願意。」

  張白石再次苦歎。「我明白了。」

  「那是什麼?」瞥見他手,中拿了封信。

  「這……」他臉色微變。

  歌澤挑高眉峰問:「怎麼了?」

  「這是一封女帝發出的詔書。」

  「內容呢?」

  「內容是……就是王夫人選己定,女帝即將大婚。」

  原本拿在歌澤手中的茶杯掉落地上,發出清脆的聲響,但他竟是恍若未覺。

  「大王……」張白石不忍的喚了喚他,太清楚這對他打擊有多大。

  他茫然的抬起眉,「王夫是誰?」

  「是叛徒懷果!」張白石忿忿地握拳的告知。當年真不該讓他去大宓的,想不到如今他竟敢妄想大玉的女人!這人真該死!

  「是他那就不是那女人自願的了。」歌澤這會兒竟還笑得出來。「一定是他們逼她的。」

  「如今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女帝了,菊殷他們逼得了她嗎?」張白石懷疑道。

  「可以的,因為她也有把柄在他們手中,所以她會屈服的。」他悲淒的說。

  「把柄?什麼把柄——」問了一半,張白石自己想通了,沒再問下去,可卻是咬牙切齒起來。「真是混帳!」

  「我要見她,你去安排一下吧。」歌澤突然說。

  「您要見她?」張白石訝然了一會,隨即開心的露出笑來。「您終於願意主動去見她了!」

  「嗯……」歌澤遙望遠方。相思無處寄,思念只能在心頭,但這次,是時候見她一面了。

  抱著興奮的說話說到累癱地在她懷裡睡去的平安,就連小紫也來了,這頭獵犬沒忘了她,見到她時,高興的拚命地往她身上撲舔過來。

  舜蘭開心得眼眶一直是紅的,可是她控制得很好,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。

  「謝謝你帶他們來。」她用著充滿鼻音的聲音對著坐在面前的歌澤道。

  她真的沒想到他會主動來見她,還帶來平安以及小紫,因為實在太感激了,她對他綻開愉快而且燦爛的笑靨。

  歌澤望著她帶笑的大眼,在那燦爛眸光的背後,含著試圖想掩藏的巨大憂傷。

  「我原想帶更多你的寶貝來的,但數量龐大,只能帶上他們兩個。」

  她哽咽地點頭。「能見到他們我就很高興了……其他的……它們都還好嗎?」

  「你交代過要我好好照顧它們,我為你做到了。它們都很好,很多還生了下一代,尤其是百鳥園裡的鳥已經繁衍出數千隻的後代了。」

  舜蘭想起三年前,那個她想說卻來不及說出秘密的夜晚,她先是告訴他一些自己放心不下的事,原來他都記得啊。她鼻間更酸了。

  「還有這個。」他伸出拳頭,手裡似乎藏了東西。

  在他的眼神示意,她張開自己的手心,他手掌搭了上去,她感到一顆滾圓的珠子掉下,在她掌心上滾動著。

  她雙眸邊亮,「成了?」

  歌澤含笑頷首,「真正的蘭珠。」

  她立即驚喜的仔細瞧了瞧手心中的珠兒,雖然珠子不大,但顏色與圓潤度都算上乘了。

  成了,真的成了!她緊緊的將珍珠捏在手心裡,非常的興奮。

  他黑眸緊緊的盯著她,嘴角輕輕揚高。「你現在已擁有天下,還會在意這顆小珠子嗎?」

  「在意!當然在意!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!」她激動的說,說完又尷尬的紅了耳根。「我很孩子氣是嗎?壓根不像一個人君。」她雙手不自在的絞在一起。

  歌澤微笑著,讚許她道:「不,你做得很好,你以德治國,載譽天下,你比任何人都適合做一個帝王。」

  「不,我做得不好,如果是你一定做得比我好——」她倏然住口了。這時候還說這做什麼,這不是在刺激他嗎?

  她懊惱得想咬下自己的舌頭。

  可歌澤的表情依然沒變,仍是不慍不火地笑著,「你還是信我會成為天下的共主,對我有信心?」

  「我……」若有信心,就表示她得下台一鞠躬,而這在現階段各方的壓力下,似乎不可能。她不禁悵然的低下了頭。

  「你對我始終如一,這我是知道的。」他又說。

  舜蘭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。他知道就好,知道她的心就好!這樣她就能稍稍感到安心了。

  「舜蘭,」他喚她名字而非尊稱她陛下。「你的光芒是無法被別人遮蓋住的,有你存在的地方,一定會讓週遭都美麗起來。這就是你,獨一無二的你。」他眼中飽含無限愛慕的深凝著她。

  「歌澤……」沒想到他會這麼說,她臉上紅霞飛起。

  「還有,恭喜你了,聽說王夫人選己定。」他猝不及防的說起這事。

  此話一出,她臉上的紅暈即刻褪盡。

  是啊……他也知道了,女帝即將有王夫,這昭告於天下的喜事,他怎麼可能會不知呢?!「你是專程來向我道賀的嗎?」她的表情凍結了。

  「是的,於情,我應該走這一趟,於理,我更該來。」

  好個於情於理,舜蘭忍著不讓眼眶裡的淚珠滴落下來。「嗯,我懂……」依他們的「交情」,於情於理他都該向她道喜的。

  只是,曾經是那麼親密的人,現在卻離她好遙遠她心裡一陣酸、一陣痛,就算已經死死咬著唇,眼淚還是掉下來。

  「陛下。」他換了對她的尊稱。「我這趟會將平安以及小紫留下,讓他們陪伴你一陣子,為你解解悶。」

  「他們能留下來陪我?」這份驚喜,稍稍沖淡了些她的苦悶酸楚。

  「是的,他們本來就屬於你,為你留下也理所當然。」

  舜蘭吸了吸鼻子,有著說不出的感謝。她如今雖貴為女帝,但是很多東西都不再屬於她,好比快樂不再,創意不再,她能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少了,遠不如在西鄴與他相守時所擁有的要多。

  「我該走了。」該說的都說了,歌澤遂站起身來。

  他要走了!她驀然慌張起來。「歌……」她張著口,想開口留住他。

  倘若……倘若她像以前一樣,厚著臉皮要求他留下一段時間,他會答應嗎?

  ……不能的,今非昔比,她不能再任性了,況且她要他用什麼身份留下?這是在污辱他,她如何能這麼做?太傷他了!

  她閉上嘴,放棄了。

  就算千般不甘萬般不捨,在這一刻都得放下,她勉強不了一個有著高傲自尊的男人,委屈自己的待在她身邊,她委屈不了他啊!

  歌澤……瞧著他邁步走遠,瞧著那背影離她越來越遠,他連一次也沒有回頭,當然,也見不到她潸然落淚的哀愁。
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5 AM

第十八章

  「大王。」懷果攔在他面前。

  即將步出鳳凰殿的歌澤停下腳步,瞥了他一眼,淡然以對,「有事?」

  他瞇起眼,口氣稱不上善意的道:「坦白說,我很訝異你會來。」

  「我是來道喜的。」

  「道喜?我本是你的臣子,如今一躍即將成帝王的夫君,你反而要對我仆伏跪地,我實在很難相信你會是真心來道喜的。」他直言道。

  歌澤輕笑,「你還在忌諱我?」

  懷果面色轉青。「是,我是在忌諱你,因為陸下喜愛的是你,我怕你是來壞事的。」他怕那女人因歌澤的出現而悔婚,當布在鳳凰殿這邊的眼線回報說西鄴王來晉見女帝,他趕忙跑來,只是不好貿然闖入殿中,這才在殿外守候。

  「你怕什麼?你們手裡握了她必須屈服的把柄,何需擔心她會悔婚?」

  懷果不住冷笑,「你倒清楚我是怎麼使手段的。」

  「那女人怕你對我不利,才會答應立你為王夫,算起來,你與菊殷、高庚都是同等陰險之人。」他是那女人的弱點,西鄴戰敗,元氣大傷,幾乎無力復元,雖舜蘭澤被天下,免征貢銀三年,但菊殷使了手段,強壓西鄴,就怕他再次壯大,西鄴目前被壓制得毫無喘息之地,而他名為一地之諸侯王,也在他們的監視之下,隨時有性命危險。

  這些舜蘭都瞭然於心,雖然極力想保護他,但是菊殷自有他的勢力,為了他的安危,舜蘭不得不妥協,這才願意接受懷果為夫。

  「好說好說,我當這是讚美,因為成就大事業的人,都該有些智謀的。」懷果厚顏無恥的道。

  「原來你將陰險當成一種智謀了。」歌澤嗤笑。

  「你當初接近漆華時不也一樣陰險?」

  「可是,我倒沒威脅過人。」

  「話是沒錯,但是這也要那女人願意受到威脅。我只能說,我受惠於你,那女人越在乎你,對我越有好處,我沒想過,有一天你也能成為我成功的工具!」懷果得意暢笑起來。

  歌澤依然面無表情,既不怒,也不慣。「這些話我記住了,但是,你也別得意太快,那女人的丈夫,不是誰都能輕易為之的。」

  懷果立即拉下笑臉。「哼,西鄴王,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尊稱你了,下回見到我,換你要尊我為殿下了。我曾暗自下過決心,有一天要將你踩在我腳底下,而我就要做到了。至於你認為我是如何的陰險卑鄙,那都無所謂,事實是,成者為王,敗著為寇,你現在什麼都不是,不過是一個戰敗國家的君王,落魄得比烏鴉還不如。」他極盡所能的美落,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很久了。

  歌澤卻不怒反笑。「烏鴉?你說錯了吧,我是虎落平陽被犬欺。」

  「你敢罵我是狗?!明明就是個落魄君主,為何還能自信如昔?」

  「懷果,你不只是狗,還是條專門咬主人的惡犬。不過,既是主人,會知道如何對付自己的狗的。」

  「你!」

  「你好自為之!」他拂袖而去。

  「歌澤,你站住!」

  他置若罔聞,逕自瀟灑遠離,留下在原地跳腳、憤怒得狗吠不斷的懷果。

  一場大雨如注的婚禮,一個象徵她正在哭泣的日子。

  老天爺配合得真好!

  女帝立夫,如同男帝立後,何等盛大隆重,來自各方祝賀的使者擠滿宮殿內外,盛況不輸她稱帝當日一樣的榮景。

  只是那時她沒有喜悅之情,今日更只剩悲情。

  「娘,妳真要嫁……不,真要立什麼王夫嗎?」平安仰著小臉問。

  今日的平安也被打扮得非常隆重,等著出席她的立夫大典。

  「是啊。」舜蘭抱過女兒,所有心酸只能自己忍著。

  「可你不是與爹在一起,那個要被立為王夫的人又是誰?」平安天真的再問。

  她歎了口氣,勉強解釋,「我與你爹……不能在一起了,至於那個要與娘成親的人,是以後你要喚他父王的人,那個人……」懷果當年在獻計攻打西鄴以及諸國時,手段十分陰狠凶殘,絕非善類,雖然他在她面前總是刻意諂媚討好,但依然博不到她任何好感。

  這會見要向平安介紹這個人,她厭惡不己,甚至不知如何提起才好。

  「娘,你能不成親嗎?」平安不懂娘親為何要她喚陌生人為父王,扯著她的袖子哭喪著臉不肯依。

  「不能的。」舜蘭無奈搖頭。其實她比平安更想哭,還想著躲起來永遠不出現最好,可惜,這是不可能的。

  「為什麼不能?」無法理解她的苦處,平安鬧了起來。

  「平安乖,這樣吧,將來你若不喜歡,可以不用喚他為父玉。」她安撫道。

  「那我還可以喚爹為爹嗎?」平安哭著問。

  「這……」她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,平安喚她娘,喚歌澤爹,這不就表示她與歌澤才是夫妻,但在她大婚後,教外人聽見好像也不太好……

  「不行吧?我聽照顧我的宮女說,娘成親以後,我不能再喚爹為爹了,我得叫他諸侯王,我是娘的義女,他就是我的臣下,可我也是爹的女兒,怎能當他是臣,我不要!我不要……」平安耍脾氣,由小哭變大哭。

  「平安別哭,誰說你不能繼續喚他爹的,娘說可以就可以。」

  舜蘭忍不住瞪了站在平安身後,平常照顧她的宮女。那宮女立即心虛的低下頭來,身子也有些顫抖了。

  她肅著臉色對這宮女警告,「以後別對平安說這些有的沒有的話,有些事我自會親自對她說。」即使對一個宮女,她還是不習慣自稱為朕。

  那宮女馬上點頭,「是,奴婢以後不敢多嘴了。」

  聽宮女認錯,舜蘭這才緩下面色。她很少板著臉對人,而她身邊的宮女也都是以前在宮裡熟識的人,這些人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,全嚇傻了,一夕之間對她的態度全改,恭謹得不敢有些許造次。

  她其實不喜歡這種改變,這讓她變得行事更為拘謹,也更為孤獨,但這似乎是她身為女帝的宿命,她得學會「享受」寂寞才行,不然,她一定會瘋掉。

  高處不勝寒,她深深體會過後,實在不懂,為何這麼多人會爭著想要這份「孤寒」?!多令人不解啊!

  她淒涼一笑。

  「陛下,時辰已到,國父派人來催了。」有人來請她了。

  舜蘭輕吁一口氣,放下懷裡的平安,哄著她說:「擦了眼淚吧,今日你得與娘一起笑,讓咱們在大婚大典上當一對笑容滿面的母女吧!」

  平安怔怔地望著她,「娘,那你先笑笑,讓我學著怎麼樣才能笑容滿面。」

  她楞了一下後,努力地擠了幾下臉皮。「就……就像這樣笑。」

  平安嘟起了嘴。「好醜!」

  「那這樣。」她再擠了擠。

  「更醜!」

  「那……那就算了,你不笑也沒關係,只要別哭就好了。」她放棄了。

  「那娘也是一樣嗎?」

  「我?嗯……我也一樣。」她落寞的再歎口氣,「咱們都別勉強笑了,這太難了,所以別管了,別人要瞧出什麼也隨人,咱們就這張臉,別人管不著。」她牽著平安的手,母女倆一同走出內殿。

  瞧見大殿內外的人潮竟比她想像的要多出許多,她不由得畏怯起來,裹足不敢前進了。

  「娘,你不走了嗎?」平安不明白她為什麼停下?

  她吞了吞口水,拉了拉前額的頭髮。她好久沒做這個動作了,記得以前那男人惹她生氣時,她常會做出這個動作,可是自從她被帶回大宓、當上女帝后,她很少「生氣」了,所謂哀莫大於心死。可今天,這會兒,她好生氣,氣自己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痛苦,只要踏進這座大殿,她將不再屬於自己心愛男人的,她得成為別人的妻!

  別人的妻子不是歌澤的,是別人的,這讓她心好痛,好椎心啊!.

  緣難了,情難了,她對歌澤是這樣的心情,卻得帶著這心情接受別的男人……

  她不想,她真的好不願意!

  他今天也來了嗎?也在這人群中嗎?

  見到她成為別人的女人,他是什麼樣的心情?可會與她有著相同的心痛?

  但想到現實她歎了一口氣。「走吧,咱們上前吧!」

  舜蘭領著平安,終於還是步進大殿裡了。

  眾人一見她出現,立即高呼萬歲,紛紛跪下朝拜。雨中,她環視所有人,並沒有見到歌澤,她不禁鬆了一口氣。他沒來最好,他的出現只會讓她更緊張。

  眾人起身後,懷果身著金紅色錦服,臉上帶著揚眉豎目、志得意滿的神情,由金毯的始端一步步走向她,她忍著想逃跑的衝動,等著他的靠近。

  當他終於來到她面前,立即雙腳跪地舉高雙手,等著接過她將遞給他象徵王夫身份的玉璽及金冊。

  可他手高舉了很久,她卻一動也不動,東西遲遲沒有交到他的手中。

  他不禁訝然的抬起頭,見她竟是臉色發青。「陛下?」他生怕她在這當口反悔了。

  一旁的菊殷與高庚也是一臉的緊張,恨不得代她將東西交出,迅速完成儀式,以免生變。

  「我……」舜蘭手上的玉璽與金冊好似有千斤重,但她情願吃力的拿著,怎麼也不願就此放下。

  「多謝陛下恩賜了。」見她未動,懷果竟自己伸長手,奪過她手中的東西,還無恥的如此說道。

  她愕了愕,眾人也一陣吃驚。這位王夫未免也太猴急、大膽了,居然敢當眾這麼做?!

  「陛下,這是咱們的大喜之日,您可不要高興得忘了宣佈,我已成為您的夫君了!」懷果一臉笑的提醒她,她若沒有宣佈詔書,他這身份還是不算確認。

  舜蘭鐵青了臉。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厚臉皮,還膽大包天的敢當眾強迫她?

  「你很急嗎?」她冷笑的問。

  他頓時尷尬不已。「不不急。」眾自睽睽之下,他如何敢說急?!

  「朕還以為你很急著『嫁人』呢!」要對這種人擺架子她倒是一點都不為難,忍不住出口嘲諷他。

  眾人一聽,立即發出哄堂大笑,懷果整張臉漲得通紅,低著頭幾乎不敢面對群眾。

  「陛下,你該適可而止,他畢竟是你的王夫了。」菊殷拉下臉的上前提醒。

  「是啊,大喜之日,你別使性子了。」王后也無奈的勸說。

  舜蘭依舊抿著顫抖的唇,不願開口宣詔,她還在掙扎。

  「陛下,西鄴王沒來,我想他是不服咱們的統治,應該要給予教訓才是。」高庚在懷果的暗示下,哼聲警告。

  舜蘭聞言面色一僵,明白自個兒這是在做困獸之鬥,掙扎無用的,忍不住痛苦的閉上眼,開口道:「朕……應天受命,代天宣佈,西鄴人氏懷果,今起成為舜淵皇朝的王——」

  「舜蘭!」大雨中,一道宏亮如雷震的男聲,如同箭失般穿過人群、雨聲,直達到大殿之上。

  這聲音立即讓她驚喜的旋過身,激動地循聲望去,在一片人海中很快找到了一個人,眼中迅速閃耀出晶瑩淚光。「歌澤?!」

  他來了!

  她見他跨坐在馬背上,一身威武的軍戎裝扮,和她深深相望。她一顆心登時澎湃起來。

  「不許你立他為夫!」歌澤揚聲道。

  她掩著口,熱淚控制不住的串串落下,想都不想的就點頭如搗蒜。

  「大膽!竟敢命令女帝?!」懷果怒火高張的大吼。

  歌、澤對著他扯嘴蔑笑,什麼話也沒多說,逕自由身後拿出弓箭,拉滿弓弦。

  「你想做什麼?」懷果大驚失色,因為那箭矢明顯是鎖向他。這男人想當眾射殺他?!

  眾人間一片嘩然,女帝的大婚大典是嚴禁攜械的,而歌澤竟騎馬闖入,還拉弓要射殺情敵,這簡直驚呆了所有人。

  歌澤瘋了不成?!

  就見他緊拉弓弦,那嘴角顯露著教人怵目驚心的笑容。

  懷果驚慌不已,他身上並無攜帶任何兵器,更無法閃躲,護衛的侍衛在遠在大殿下方,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沒有人能及時阻止歌澤射箭,那箭若射出,他必死無疑!「你別胡來,殺了我,這女人你也休想擁有!」

  「我沒說要擁有,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?」

  不知怎地,歌澤的陰森笑容瞬間讓所有人皆感到寒氣上身。

  跟著,眾人瞧見他的箭頭轉移方向,那箭對準的不是別人,正是女帝,他曾經的愛人!

  在眾人的錯愕下,「咻」的一聲,箭矢隨風聲呼嘯而至,直直射進舜蘭的身體時,她還不覺疼痛,傻傻地望著那射箭的男人。

  他要殺的人居然是自己?呵呵……原來是自己……

  她在他眼底看見一把燃起的火焰,那火焰代表著野心與雄心,以及破釜沉舟的決心,他的信念從來沒有變過,沒有人可以阻擋在他的面前取得天下,就連她也不行……

  她說過這天下是他的,一定會是他的,果然一語成識。

  她在笑,笑容擴得好大好深,眼角漸漸滲出水來……是淚水還是血淚?呵呵,她分不清了,什麼都分不清了……

  舜蘭在所有人的驚呼中,徐徐倒地了,這時平安衝了過來,不知往她嘴裡塞了什麼,她立即湧出一口血,幾乎快喘不過去來……女兒也要幫著她爹毒殺娘嗎?呵呵……應該的,應該的他獨自養了平安三年,女兒應該幫他的,應該的……

  小紫不知打哪兒衝了出來,狂吠地阻止任何人靠近她,她不由得感到欣慰了。

  還好自己不算太慘,還有只忠犬為她守屍……小紫,真好啊,也不枉她天天餵它吃牛肉了。

  雨越下越大,該是為她的下場而哭泣的吧?!這就是身為女帝最後的下場,淒涼而悲慘。

  她四肢逐漸冰涼,但仍努力地望向那馬背上的男人,她滿足的露出了最後一抹笑,想著,他穿上龍袍帝服應該很威嚴、很好看吧……可惜她無緣一睹了……

  終於,她輕輕的闔上眼,吐出了最後一口游絲之氣。

  「歌澤,你好大的膽子,竟敢弒君!」遭此劇變,菊殷錯愕,尤其在侍衛終於抓住小紫,得以靠近舜蘭卻確定她已一命歸西後,他與高庚、懷果更是驚駭無比。

  歌澤竟狠得下心來射殺自己心愛的女人,這是他們完全沒想到的事!

  他仰天震笑,那哀傷的真氣直衝雲霄。「是的,我歌澤就是要弒君篡位,這舜淵的天下,將為我歌澤一人所有!」

  「什麼?你還想篡位?!你這是妄想,就算舜蘭死了,天下還有我菊殷,本王坐擁雄兵,富甲天下,而你歌澤有什麼?只有赤貧跟一群老弱殘婦,你憑什麼敢大言不慚說要篡位?」菊殷面目猙獰起來。

  舜蘭死後這電光石火之間,他立即鎮定下來,細細思索之後竟露出喜色——反正天下已經一統,且如今真正握有實權的是他,他那個日漸不受控制的女兒死了也好,他正好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,將這天下完全掌握在手中。

  他越想越覺得美妙,簡直想讚許歌澤幹得太好了!對於女兒的死,壓根一點也不感到悲傷震驚。

  「歌澤,你一無所有,竟敢弒君篡位,是自找死路一條!」懷果也怒不可遏。

  他的王夫美夢在舜蘭死後化為烏有,想藉此蠶食帝國的私慾當然也成泡影,這怎能教他不恨得幾乎抓狂?!

  歌澤睥睨眾人,露出胸有成竹的一笑。「你們錯了,我歌澤可不是一無所有,我的實力可比你們想像的大得多!來人——」他向左右揮了揮手。「將懷果這叛徒先給我殺了!並將菊殷以及高庚拿下,其餘人等若願意歸降於我者,一律不誅,身份照舊,我歌澤甚至再做承諾,多加三年不課稅,只求讓萬民休養生息,再造天下太平!」

  他振聲語落,四方竟頓時湧出大批軍士,這些人不知從何而來,但軍容盛大,一見便知是受過精良訓練的戰士。

  「這怎麼回事?」菊殷不敢相信眼前所見,第一時間還慌張得嚇退好幾步。

  西鄴自從戰敗,百姓窮得只剩蕃薯可以啃,且在他們刻意的壓制下,西鄴所生產出的農糧,也背著舜蘭用盡各種理由,全數搜括運走,幾乎讓西鄴人斷了生機。

  在這種情況下,歌澤怎麼還有能力再組軍隊反擊?

  這、這除非是天降奇兵,否則是不可能發生的事!

  正當菊殷還在匪夷所思、不願相信之際,大軍已至,在猝不及防之下,輕易地壓制住他們幾個,甚至毫不留情的一刀就砍下懷果的腦袋。

  其他諸侯王聽見歌澤再免三年的稅收的德政,立即倒戈,宣示效忠他。

  「怎麼會……」菊殷與高庚趴伏在地上,兩人猶在錯愕之中,回不了神。

  歌澤如王者般走至他們眼前。「怎麼會?我西鄴藏有巨富,不僅百姓餓不死,還有能力養足閉眼精湛的軍隊對付你們,好讓我一舉奪回屬於我的天下!」

  高庚張大了嘴,聯想到那個傳說,「巨富難道你說的是前朝皇帝藏在西鄴王宮下的大批金條?」

  「可那只是民間傳說而已,不是嗎?」菊殷亦是詫然。

  「那並非傳言,這批金條確確實實藏在我西鄴王宮,而且還教我挖出來了。」歌澤笑道。

  高庚變臉。在西鄴當質子期間,一直當這是趣聞,沒料居然真有其事?!

  菊殷更是大駭,今日舜蘭成親,原以為他失意不來,誰知他竟偷偷用這批財富建立龐大的軍隊,還揮軍至此,一舉殺了舜蘭奪取帝位。他與兒子對望,兩父子皆慘淡了臉色,大勢已去,瞧向那人頭落地的懷果,他們未來的命運只怕不會比他好……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6 AM

第十九章

  歌澤宴位,不廢原來國號舜淵,竟稱自己為舜淵二帝,且尊稱已故女帝舜蘭為元帝,他將都城由大宓遷移至西鄴之地,從此在西鄴立國。

  半年後,新帝異常低調的立後菊氏,也許是因才為了奪帝位射殺自己心愛的女人,所以立後之事只以一紙詔書昭告天下,並無任何大典建席慶祝。

  眾人皆猜測,這位皇后應當很不得二帝寵幸,娶之只為充其後宮,為其生子繼位而已。

  立後滿三年,這日,王宮內的某一處傳出了震天價響。

  「天啊!皇后娘娘?!」宮女們亂成一團,像無頭蒼蠅般驚惶失措的尖聲驚叫。

  「都給我安靜!」救星出現了,混亂現場立刻鎮定下來。「你們幾個去把左邊那塊廢物給我挖開,另外幾個挖右邊,其餘的幫忙把他們丟出來的東西搬走,別妨礙他們挖掘救人的動作。」一名小女孩聞聲趕來後,立刻指揮若定的說。

  「是,公主!」有公主在,眾人安心不少。

  公主年紀雖不大,個性卻極為沉穩,總能在一團混亂中維持冷靜,真不愧是他們舜淵皇朝最引以為傲的公主!

  大伙聽從命令,立即著手搬運一塊塊用著奇怪材料製成的板子,不久後,總算在一堆亂板子中瞧見一個人了,她正趴在一塊板子上,揉著屁股直皺眉。

  「皇后娘娘,你心、您沒死?!」馬上有人驚喜嚷出。

  她指著耳。「對,我是沒死,求你別叫那麼大聲。」剛才那倒塌的巨響己差點震聾了她的耳朵,這會宮女的大喊更像魔音穿腦,她簡直疼痛欲裂了。

  宮女聞言立即捂起嘴,不敢再出聲了。

  平安冷冷地瞪著還趴在一堆爛板子中的人,瞧見她沒什麼大礙後,無奈問道:「娘,您又在做什麼?」

  對方驀然紅了臉。「這個娘只是想試試看,用紙是否可以搭間房子……」

  她火速地爬起來,在女兒面前,不敢再不成樣的賴在地上不起了。

  「紙?您說這板子是紙做的?」平安頗為驚訝。

  「是啊,而且這不只是紙,還是廢紙,我收集宮裡所有的廢紙,用水漿擠壓成這一塊塊的板子,打算用這蓋出一間屋子。」她興致勃勃的介紹她的創舉,但在瞧見女兒雙手環上胸前的動作後,她乾笑兩聲的又垮下肩膀。「可能紙板還是太軟了又不好固定,所以……又失敗了……」

  「娘,失敗了不打緊,可以重做,可是您不能凡事都自己來,要是被這紙板子砸傷了怎麼辦?」平安數落起母親來。

  她無話可說,被女兒訓得連一句話都不敢回。

  她這女兒這些年越來越老成,有時女兒說起話來連她都怕。

  「您以後不可以再做這麼危險的實驗了。」平安要求道。

  「這個嘛……」

  「娘!」

  「好嘛、好嘛,至多我不親自組裝,要組裝就請人來幫忙。」她無奈的退讓道。

  「除了這個,我還聽說您設計了一套翅膀,想學鳥兒一樣飛上天。我先在這兒警告您了,不可以親自去嘗試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我翅膀都做好了耶……」

  「娘?!」

  她搔著頭還是不想輕易放棄,那可是很有希望成功的。

  「娘,您實在是——」

  「平安,你娘的事讓我來處理吧!」歌澤出現了。

  皇后一見到丈夫,臉上笑容可甜著了,身子自動自發的靠過去。「歌澤……」

  他斜覷她一眼。「別撒嬌,平安說的沒錯,想飛天的舉動太危險,我也不贊成妳做。」他難得的對她板起臉來。

  「真的不行?」她可憐兮兮的問。丈夫一向支持她做任何事的,如果連他都說不行,那就真的沒得商量了。

  「你知道我的原則的,你做任何事都得以安全為前提才行。」

  她不敢再多說什麼,只是挽著丈夫的手臂,繼續裝傻笑著。

  她的小伎倆他哪裡不曉得,瞄了一眼平安,女兒立即點頭,明白近日得緊盯著娘了,省得她真的跑去當「鳥人」。

  平安見她娘又開始拉著爹聽她介紹新發明的新鋤頭,說是可以量產後免費贈送給農人。爹很認真在聽,八成也會聽娘的建議這麼做吧。

  她微笑著要周圍的宮女們隨她離去,不要妨礙兩人相處了。

  這三年來,娘不斷提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建議,這些建議一開始大多讓人感到莫名其妙,但隔些日子後,總會發現十分有用。

  比方娘說,南方的泥土適合種土豆,就讓人將原有的農作一口氣全割去,改種土豆。農民不捨他們原本的農作收成,紛紛憤慨的反彈,還大罵二帝昏庸,爹也沒生氣降罪。可是半年後,土豆果然大豐收,收成利潤遠勝於他們原先的農作產量,這下農人們又開始眉開眼笑的讚頌天子德政了。

  平安想著娘真的很聰明,爹的背後有她,當真為國事省力不少。

  娘真是個好皇后!

  她回頭遠遠的望了一眼。瞧那兩人的模樣,哪有一點帝王家夫妻的樣子?不過別說他們,就連自己也是,爹登上大位後,她嫌父皇母后叫起來不親近,始終爹啊娘的沒改口過,她這對父母何曾說過半句不是?

  見平安離開後,皇后更加肆無忌憚了,攀著丈夫的背就跳了上去。「背我,你好久沒背過我了,最後、也是唯一一次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。」

  歌澤笑寵著將她背起。他記得那一次,是在大宓的夜市裡,那夜他為她買了滿室的忍冬。「兩次背你的心情大不同,那次是即將分離,我滋味並不好受,但是這回,我心情愉快多了。」

  他背著她,在皇宮裡隨意漫步著,路過的宮女見二帝背著皇后,也不會大驚小怪,皆只是悶笑著讓路。外頭人人都以為皇后不得寵,也只有真正生活在宮裡的人才能見識到二帝有多寵皇后,他們私下的生活,簡直與平民夫妻無異,恩愛更甚常人。

  她在他背上緊緊偎著。「可是你的肩膀還是這麼舒服還好,我還有機會再這麼貼著。」

  「是啊,咱們真是幸運……」

  兩人不由得同時想起三年半前的事。「幸虧你那箭射得準,不然我可一命嗚呼了。」她好險的說。

  「我可是日夜苦練多時,不敢大意,就怕射歪了中了要害,教你有了閃失,讓我懊悔終生。」那一箭射出去時,他表情鎮定,其實一顆心也跟著疾射向她了,生怕誤殺自己心愛的女人。

  「你可知當箭射進我身子裡時,我在想什麼?我以為你真要殺我,而且就連平安也幫著你餵我毒,我當時心酸得不得了,連一點求生意志也沒有了。」

  「很抱歉讓你這麼傷心。」他歉然的說。

  「別抱歉,是我誤會了。」她笑道,並不怪他的。

  原來這男人將平安與小紫送去給她是有目的的。他告訴平安,如果有一天她倒下去,不管在任何情況下,就將他交給她的丹藥讓娘服下。平安信任她爹,不僅記住了,也照做了。

  那丹藥的作用是讓她呈現假死狀態,而小紫則是在她藥力發作前阻止其他人靠近,成功阻擋住當時離她最近的懷果,沒讓他看穿她的傷勢其實不足以致死。等到稍後藥效發作後,她「確實」沒了呼吸,眾人也就毋需質疑什麼了。

  如今全天下人都知她已死,這世上再無舜蘭這個人,有的只是二帝的皇后菊氏。

  「在那種情況下,任何人都會誤會的,你該埋怨我沒事先讓你知道的。」歌澤臉上儘是抱歉之意。

  「不,我不怪你沒事先讓我得知計畫,畢竟要助我脫離女帝的牢籠不是件容易的事。」舜蘭平心而論,若不知情時演出詐死的戲碼,她會比較自然真實,成功騙過眾人的機率也相對大得多,所以他不說的決定是對的。「但是有一件事我就不得不埋怨了。」她嘴一噘,還真的有牢騷要發。

  他挑高了一邊眉峰。「我什麼事惹怒你了嗎?」

  「你當時竟然沒將巳找到金條的事跟我說,這件事我可是也有功勞的。」她抗議道。

  歌澤發出低低的笑聲,這震動傳至後背,也搔著她的心底。「你被帶回大宓之後,小紫仍舊繼續進行你給它的使命,成天在宮裡四處探索。在西鄴戰敗後,有一天小紫忽然跑來咬住我的褲擺,要我隨它去,這才挖出大批金條的。」

  「可我聽張大人說過,一開始你對這筆財富還不怎麼在意,沒想到要動用。」

  「那是因為你是女帝,我不想反你的天下,所以沒必要動用。」

  舜蘭的臉貼在他背上揉了揉。「後來你不只反我,還殺了我,留下了弒君篡位的罵名,你真是傻瓜!」

  「若不是見到你那渴望自由而不可得的哀傷,我也不會決定這麼做,但既然做了,那些罵名我也不在乎。」她不快樂,當一個女帝當得如此痛苦,他當然看得出來,出兵設計這一切不是為了自己,而是為了她,他要救她出枷鎖,讓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。

  「你恐怕誤會了,我眼裡的哀傷並非因為身為女帝的不自由,而是因為你……我失去了你,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,這才是教我真正悲傷的事。」說著,她的雙眸逐漸起霧了。

  歌澤心暖的一笑。「我曉得,你愛自由卻更愛我,而我愛天下但更愛你。」感受到環著自己的雙臂緊縮了些,他的也是,兩人之間好像更緊密了。「我無法成為你的王夫,不是因為我的驕傲使然,是因為我不想與你一樣受制於你父王,如此咱們兩人誰也無法脫身,我要的是一個一勞永逸,真正能夠解救咱們倆的辦法。」

  「你真是用心良苦。」也幸虧有他的隱忍用心,兩人才有今日的機會重過幸福的日子。

  「我愛你,只愛你,你連性命都願意為我犧牲,我何嘗做不到一切只為你,只是你對自己沒信心,總認為你在我心裡爭不過天下。其實你該想的是,沒有天下爭得過你!」

  舜蘭悶在他的背上,歎了口氣的說:「討厭,我就是笨,就是算不準你的心思嘛,要是算得準,我早不會傻呼呼的盡做些想犧牲的蠢事了。」

  「不,你還是繼續笨下去的好,這樣才能再給我一些時間將你鎖在這座宮裡,等我安排妥當一切後,才能帶著你遊歷天下,瞧遍你所好奇的每一塊土地上的風土人情。」

  她孩子氣的抹去眼角的淚水。「好,我會等你,可是你真的做得到帶我離開皇宮的承諾嗎?」這不是說他會戀棧皇位,而是說天下剛底定不久,他一走,誰來主持朝務?萬一來了個昏庸或自私的傢伙,又把天下搞得一團糟,那可就慘了。

  聽了這話,歌澤將她放下,轉過身與她面對面,鄭重的告訴她,「當了帝王后,才知世界變小了,我的野心卻大了,我要真正的擁有天下,而非坐在皇宮裡指著地圖說:『這是屬於我的。』

  「我想踏遍國土的每一個地方,與你一起探索世間的每個角落,這才是我所謂的真正擁有天下。為了這個理由,我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做到卸下帝王光環,帶著你遠離這狹小的宮廷,這才有辦法讓我的野心真正得到實現。」

  「哇!你的野心真的變得很大,大到連我也要比不上!」舜蘭笑中有淚的回望著他。她好喜歡好喜他的這個夢想。

  「下個月,我要再親自走一趟岱山,這回你陪我去吧。」他溫柔的為她拭著淚。

  「好,這回咱們一起去說服他,這位賢者若肯下山幫助咱們平安治國,那咱們就無後顧之憂,可以放心遊歷天下去了。」她馬上興奮的點頭道。

  「是啊,希望這次能夠成功說服這位賢者幫忙。」

  岱山約離皇宮百里,環境優美,極其適合隱居。歌澤和舜蘭兩人微服出宮,身旁只有幾個侍衛保護。

  這會兒,舜蘭開心的眉開眼笑、喜出望外的由山上下來。「你自從知道賢者的盛名後,這幾年你幾乎每隔幾個月就上山來請托他一次,可他都不為所動,堅持過著清幽退隱的生活,但這回咱們竟能成功說服他下山,這真是太教人意外了,連我都沒想到呢!太好了,咱們就要脫身自由了!」說到後來,她已興奮的高喊出來。

  歌澤微笑的瞧,向高興得要飛起來的女人。「我想,他是在瞧見你後才答應下山的。」他拉住她手足舞蹈的身子,怕她興奮過度在這崎嘔的山路跌跤了。

  「因為我?為什麼?」她訝異的問。

  「因為你的眼神啊!」他刻意瞟了她一眼。

  「我眼神怎麼了?」她眨了眨眼皮。

  「你的眼神寫滿悲情,像是生活在水深火熱裡,天天受著不人道的摧殘折磨般,他若不答應,像是狠心的繼續推你入油鍋。你那淒慘的模樣,任誰見了都會起莫大的惻隱之心的。唉,早知如此,一開始就該帶你來了,省得我跑這麼多趟。」

  舜蘭一聽,馬上摸摸自己的臉。有這麼慘嗎?「這個我是真情流露,沒辦法,沒辦法的。」她不好意思的直擺手。

  歌澤挑眉道:「好個真情流露,我當你在演戲,原來你在我身邊生活真的這麼痛苦啊?!」

  他神色立即不善起來,她居然還聽見磨牙的聲音了。要命,說錯話了!

  「不是的,我是演過頭了,其實、其實在宮裡,我也過得很快樂,只要身邊有你,我到哪都是一樣的——」

  「那咱們不急著走了,等平安再大個幾歲,滿十八後再走吧!」他冷眼瞄她,如此建議道。

  「十八!那怎麼成?還要十年耶!賢者都願意下山幫忙了,你怎麼可以反悔說不走了……」她聲音不見了,因為在瞧見他戲謔的眼神後,明白自己被他戲弄,她改而瞪人。

  歌澤拉過她的身子,貼近自己。「我當然曉得你沒那麼苦,不過說實在的,你那句真情流露,讓我不得不懷疑,搞不好你那悲慘的眼神不是裝的。」他還不打算放過她,繼續逗她。

  「你、你別再消遣我了,當心我真的發火了。」她拉了拉前額的頭髮,惱羞成怒了。

  他好久沒逗弄她了,不禁哈哈大笑,她見了更惱,踩了腳的想離開他的懷抱。

  「我不理你了啦!」轉身就要先下山。

  他臉上依然掛著笑,見狀也只是點了點頭的示意身旁的幾名侍衛跟上去,別教她遇上危險了。

  他們連忙追上,忽地,幾個人臉色都一變。

  「什麼人?!」侍衛大喝。

  走在前頭的舜蘭聽見斥喝聲,也吃驚的回過頭來,一見來者,她表情驟變。

  「母后?!」

  站在前方的竟是已經失蹤三年多的大宓王菊殷的王后,她的親生母親!

  在她與懷果的大婚大典上,歌澤發動政變,殺了懷果,拿下父王以及兄長,後來,發現母親竟失蹤了,至今都找不到人,沒想到這會兒會出現在這裡?!

  舜蘭快速奔向她。「母后,真的是妳,真的是妳!」她既驚且喜的抱住對方。

  菊殷不再為王,大宓王后的身份自然也不再,這幾年對外皆用自己的本姓。

  「舜蘭,原來你真的沒死!我猜的沒錯,沒錯!」康氏殷紅了眼道。

  「對,我沒死,我與歌澤一直在尋找你,妳上哪去了?為何現在才出現?」她擦乾眼淚的急問。

  康氏落淚不止。「我以為你已死,你父兄又受軟禁,當時趁人不備逃出王宮後便躲了起來,後來聽說二帝立了王后菊氏,我一聽這姓氏,直覺就是你,但也不能確認。這回我守在皇宮外,幸運的見你們微服出宮,立即尾隨跟來,確定是你後,欣喜之餘又不敢貿然相認,這會兒見你即將遠離,怕過了今日再無機會見你,才急忙現身。」

  舜蘭哽咽自責的說:「母后,你一定吃了不少苦,是我沒能盡快找到你,都是我的錯。」她瞧見母親外貌變得極為狼狽蒼老,完全不復當年的雍容華貴。她躲藏的這段時間,日子鐵定過得辛苦不堪。

  她與母后雖然並不像一般母女般親近,但畢竟是她的親生母親,她失蹤後,自己也很擔憂,歌澤曾派人四處打聽她的下落也都未果。如今見親娘模樣落魄,她更是百感交集,心情難過。

  康氏怯怯地關向一旁的歌澤,見他面色雖然未變,但雙目卻閃動著十足犀利的神果,她不由得畏縮了一下。

  舜蘭見狀,馬上明白她的顧忌,哀求的望向丈夫。

  歌澤收起眼裡的嚴厲,笑顏上前。「你是舜蘭的親娘,宮裡早備好安養你的宮殿,你早該回來的,這樣就不用在外頭吃這麼多苦了。」他示意侍衛取來舜蘭的外袍,為身形單薄的康氏披上,也順便遮去她一身的骯髒狼狽。

  康氏這才感激的落下淚來,頻頻稱謝,舜蘭也朝他猛點頭。

  歌澤臉上包容的笑意未變,「走吧,有什麼話等咱們回到宮裡再說。」

  「對,回去再說,先將母后安頓好比較重要。」舜蘭附和道。

  康氏點著頭,臉龐垂得極低,像是感動又感激。

  這日皇宮裡來了個意外的貴客,這位訪客讓歌澤面色陰沉了下來,而舜蘭則是有著不祥預感,躲在大殿的屏風後頭,坐立難安的想瞭解此人來意。

  「尚玉元師此番駕臨,只是為了要見故友康太后?」大殿上,歌澤客氣但冷淡的詢問。

  康太后即是康氏,雖然大宓王后身份已不再,但她身為舜淵元帝生母,歌澤還是尊她為太后。

  「是的,聽聞康太后己來到您宮裡安享晚年,我路經此地,於是順道探望。」尚玉元師依然一身絳服,雖然年紀已一大把,看起來仍顯得飄渺靈俊、仙風道骨。

  「元師。」康太后得到通報後,也來到大殿了,她瞧見他的到來,亦是一臉的驚喜。

  「太后,又隔多年不見了。」他笑容滿面的問候。

  康太后猛點頭。「自從那回在大宓相見至今,是有好多年不見了……可是您這次又出現……」忽然想起此人不會無端出現,他一來,該不會又有什麼事要發生了吧?

  尚玉元師笑容不變。「天下為女帝一統,己應驗了老夫所言,不過女帝既己身亡,這天下又易主,也是正常的世代輪替,太后對女兒的死,可要節哀順變。」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專程來對她說的。

  康太后面色黯紅起來。「是……」她實在分不清他說這話是虛是實,以他的道行,難道算不出女帝的真實生死?

  歌澤對他也是滿臉的揣度審視。

  「二帝,老夫還尚未恭喜您立了皇后菊氏,聽說皇后鮮少見客,但不知老夫能否請得動皇后一見?」尚玉元師笑問。

  屏風後頭的舜蘭一聽,心頭蹦跳了一下。他想見她?

  「真是抱歉萬分,不巧日前皇后染上風寒,不便見客,等皇后身體康復,您下次若有機會再次造訪時,朕定請皇后親自恭迎。」歌澤婉言回拒。

  女帝己死,實在沒有再見此人徒生波瀾的必要,所以他乾脆回絕了。

  「這樣啊,那就真是不巧了,老夫本有些話想當面告訴她的。」尚玉元師一臉惋惜的模樣。

  「元師若有話交代,朕可以轉達。」歌澤又說。

  「也罷,由你轉達也是一樣的。」他刻意往屏風的方向望上一眼後,這才頷首道。

  歌澤繃住了臉,猜想到尚玉元師已知舜蘭就在這裡,心下不禁沉了沉。

  「雖然老夫說這話可能會惹得二帝不快,但老夫還是不得不說——只要女帝一日存在,這天下還是屬於女帝的。」

  他再度開口,果然惹得歌澤臉色大變。

  「元師,您不也說舜蘭已死,現在您說這話豈不互相矛盾?」康太后也訝異的急問。

  尚玉元師只是神秘笑著,並不回答她的話,逕自繼續道:「我想請二帝轉告皇后的是,她的責任末了,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。」

  話聲剛落,屏風後頭就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,歌澤忍住往裡頭沖的衝動,但康太后已按捺不住的衝到屏風後頭去瞧怎麼回事了,竟見舜蘭一臉驚惶的跌坐地上,

  她睜大了眼,不過終究還是咬住了唇,沒叫出聲來。

  微微一笑,尚玉元師也沒有多加探問,當作沒聽見屏風後傳來的任何聲響。

  「老夫話到此已盡,還請二帝轉達。」他起身欲走,回眸瞧了一眼屏風後,又對歌澤道:「二帝,請你順道再轉達一句——做什麼決定都要快,遲了,就什麼都遲了!」

  說完,翩然離去。

  他一走,歌澤渾身僵硬如石,康太后訝然吃驚,舜蘭則是坐在冰涼的地上,不住地淚流滿面。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7 AM

第二十章

  遲了,就什麼都遲了!

  這是什麼意思?

  尚玉元師要她做什麼決定?難道要她再度消失……

  「別再胡思亂想,你若再打著什麼離開我的主意,我是不會允許的。」不知何時,歌澤來到她身旁,面容嚴肅的提醒。

  一見到他,舜蘭立即撲進他懷裡。「歌澤,我以為自己已『死』,你甚至還封我為元帝,這樣應該就能代表我位登榮極過了,這不是就該化解我的命運了嗎?可為什麼尚玉元師還要說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?」三天前,尚玉元師來過又離開後,她便心慌意亂、六神無主至今。

  「你冷靜些,不會有事的!」他安撫道。

  「我怎能冷靜得下來?我的存在可能會危及到你,說不定還會要了你的命!」她一顆心七上八下,完全無法鎮定下來。

  「你是擔心我龍椅坐不穩,會椅塌人亡?」他冷笑問。

  他幹麼詛咒自己?!「歌澤!」

  「我知道你沒那意思,但你真的是多慮了。你忘了,咱們只要等那賢者如約在下個月出現,我就會即刻宣佈退位,由平安繼位。這樣,你還擔心會克我嗎?」

  「可是平安只有八歲,她小小年紀就必須承受這副重擔,她能勝任嗎?還有,朝廷上下會服她嗎?」她不禁憂心忡忡的問,怕這一切的作為太過倉卒,事情會不如他們想像中的順利。

  「所以咱們才需要張白石與賢者一同把持國政。有他們倆在,舜淵皇朝不會有事的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她的內心還是很不安,因為尚玉元師還說道,只要女帝存在的一天,這天下依然是屬於女帝的。她沒死,是否連平安也不能接任帝位?

  「舜蘭別這樣,我不會有事的,平安也能順利繼位,你『克』不到我們倆的,放心好了。」瞧出她眼裡的憂慮,他抿笑安慰。

  她深沉的歎了口氣,任由他將自己錯擁入懷。

  「總是這樣……我與你,總是過不了幾年安穩日子,你若沒愛上我,多好,就沒有負擔了。」她感慨的說。

  歌澤的笑容逐漸消逝在唇邊,水墨眸子黯了黯。「我若沒有愛上你,這天下是空的,野心是空的,未來是空的,這座王宮也是空的,就連心靈都是空的!我若沒有愛上你,何只沒有負擔,根本是一具空殼,連負擔兩個字都顯沉重。」他說到後來,已是滿身怒氣。

  「歌澤……」她主動抱住他。「對不起,我說錯話了,你若沒有愛上我,我什麼也不是,不是女帝,也不會是如今的皇后,只是一具任人操控的玩偶……我再也不會說出你不該愛上我這種話了,我不說,絕不再說!」她是急慌了才會胡說八道的,兩人在經歷那麼多磨難後,再說這種話簡直是愚蠢至極。

  他重新露出炫目的笑容。「舜蘭,夠了,咱們別因那老頭的一句話,亂了方寸了。」

  舜蘭望著他足以撫慰鎮定心靈的眸子,總算輕輕地頷首,悄悄地握緊他的雙手,思索著,是否只要自己緊抓住這雙手不放,那麼一切都不會改變?

  她所要做的,就只要將這雙手抓得牢牢的,最好偎在自己胸口,一直感受到他熱烈的脈搏跳動,一切就能如常……

  這幾日歌澤十分忙碌的與已赴約而來的賢者,以及張白石一起議論國事,為他和舜蘭離去後,莫下未來幾年舜淵皇朝的國策方針。

  歌澤即將帶著她遠離,他們就要脫離這些煩人的是是非非,兩人將過著暢遊天地的愜意生活,舜蘭好生期待,日日都算著日子,期待可以早日離開。

  這晚,歌澤還在前殿忙著,可夜己深,她等到累了,眼睫慢慢地闔上……好睏啊,當她入睡時,唇畔還泛著笑。

  她只要想到,睡了再睜眼,再過幾個夜晚,就能與心愛的男人過著海闊天空的新生活了,她便會笑,連睡夢中都在笑。

  不知睡了多久,倏地,她喉嚨發緊——,有人緊緊掐住了她?!

  她痛苦的睜開眼。是誰?誰要殺她?

  四週一片漆黑,連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也熄滅了,她看不見任何人,當然也瞧不見拖住她的人是誰。

  她拚命掙扎,拚命想扳開對方的手,可是那人拖得好緊,她就要不能呼吸了!

  不,她不想死,她與歌澤的美好未來還等著她,她好不甘心,不要……不管是誰,請不要殺她,她想活著,想活著……

  她想大喊,自己只是沒沒無名的菊氏,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的菊氏,是誰要殺她,是誰?如果知道是誰,她就能求這人放過她,她只是菊氏,無害的菊氏……

  歌澤在哪裡?快來救救她,快來救救她——

  驀地,她聞到一股味道,這香氣讓她渾身劇顫,腦袋瞬間空白,身子彷彿墮入一片極寒之中,不敢相信,她不敢相信……

  為什麼?為什麼……她以為……以為……可是……為什麼?!

  她五官緊緊地皺擰,完全無法承受如此的痛苦。

  掐在她頸項上的手越縮越緊,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越來越熱,身子卻越來越輕,她的魂魄就要離開她了……

  就在她即將斷氣時,扼在頸子的手鬆了,氣息又重新進到她的體內。「咳咳咳——」她驚恐地猛咳起來。

  她咳了數下,猛然想起那想殺她的人應該還在身旁,立即駭怕不己的跳下床,這時,蠟燭被點亮了。

  「舜蘭,你怎麼了?怎麼一進殿就聽見你的咳嗽聲?生病了嗎?」歌澤焦慮的來到她身邊,低首見她竟赤著腳下床,更是蹙緊了幾分眉。

  舜蘭驚愕的望著他。「你、你剛……進來時可有見到別人?」她顫聲問。

  「別人?有人來過嗎?」他反問,身子也往她身邊靠。

  她閉上眼,聞到一陣清爽的香氣,這是她調製給他的薄荷膏味道,他身上隨時都有這香味。

  她額上沁出了汗,全身抖得如風中落葉,難以承受。

  只要女帝一日存在,這天下還是屬於女帝的。

  尚玉元師的話冷不防浮現腦海,讓她不禁打了數個激靈,雙眼驚懼的望向他。

  「舜蘭,你怎麼了?為何這樣看我?」歌澤皺著眉,一副不解的模樣。

  倘若是他,那麼,她的天地,便要驟然毀滅了!

  她信他!絕不是他,絕不是!

  她在心底吶喊,不容置疑的吶喊。

  「沒……沒有,只是你今晚回來得特別晚,我……特別想你……」

  歌澤聞言唇角再度綻笑。「想我是嗎?」他見她嬌顏忽紅忽白,深黑的眸子立即閃出邪邪壞壞的光芒。

  「嗯……」明白他此刻想到什麼,她忍著顫抖,咬著蒼白的唇瓣還是應聲了。

  他朗聲長笑後,抱起她,兩人一同捲進帳慢內。今晚與往日一樣,有著無盡的纏綿,但所不同的是,這份纏綿在經過剛才的生死一瞬後,歡愉與痛楚同時衝擊著舜蘭,當他在她身上衝刺時,她竟是有被萬箭穿心的感覺,熱淚驀地湧進眼中,迷濛了她的視線。

  相信……她相信這個對她深情愛撫的男人……除了相信他,她別無他想,別無他想……

  這已是第三次了,她由鬼門關前回來,那熟悉的薄荷香氣依然纏繞著她,久久不散。

  「分明是鬼,你當他是神!」康太后說。

  舜蘭茫然的望著說這話的母親。

  「天下是你的,只有你這笨蛋會想讓人!」康太后繼續說道:「妳有心相讓,可有想過尚玉元師的那番話,對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來說會有怎樣的衝擊?」

  「衝擊?」

  「唉,你教愛沖昏頭了。我不多說,你只要不後悔就好,你要為帝或為後,母后沒意見。」康太后離去了。

  舜蘭雙目空洞的凝視著前方。

  只要不後悔就好,是啊,她不後悔啊,這樣也不行嗎?

  這日夜深,她等著歌澤回來,不敢闔眼,怕這一闔,便再也回不來。

  「歌澤?我……問你,你是真的想隨我離開嗎?」

  剛由前殿回來、正褪去帝服的他,斜斜挑了眉。「你問我真的假的?」

  「嗯,我、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,你可以告訴我真話沒關係。」她啞著聲道。

  「真話?」霎時,他的語氣變得比冬風還凜人。

  舜蘭無法克制地打了個冷顫。「歌澤……」見他放下脫了一半的衣袍,神情十分涼淡的走向她。

  夜己深沉,隨著夜風輕拂燭火,晃動著光影,面前的他更教她渾身冷凜不己。

  「七天!七天後就要離開了,你現在問我想走的心意真假,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?還有,你近來似乎常躲著我,這是為什麼?我也想一併問清楚。」他目光隱晦肅冷,表情凝重地問著她。

  她繃緊了秀顎,瑟縮在一旁。「我……」

  「舜蘭,到底怎麼了?」他欺近她的問。

  她屏息地望進他深沉的黑眸,依然是那樣的深不見底。「是你怎麼了?我想問你怎麼了……」她極度害怕地丟出這話。

  默楞半晌後,歌澤幽冷的逼問:「你疑心我什麼嗎?」

  她一陣哆嗦,恐懼與驚疑同時侵蝕著她的心。

  她想問他,為什麼要這麼做?難道他還放不下、容不了她嗎?

  他們之間的愛還不足以跨越權勢這道鴻溝嗎?

  她想問,但問不出口,因為他是她一生懸命愛上的人,她若質疑,在這世上她還能相信什麼?

  她深吸一口氣,閉著眼主動的投入他的懷抱。「我信你!」她堅定的說。

  「信我?你本來不信我嗎?」今晚她的話教歌澤不由得楞了好幾回。

  「我……」舜蘭無言以對,忽地,她呼吸一窒,因為他瞥見由他衣襟裡落下的東西,她拾起,握在手中,瞧著他,眼霧迅速凝聚,一會後她全神無力的往下滑蹲,捧著自己的臉龐哭得驚天動地。

  深夜,皇宮大殿的燈火依然通明,因為明日即將離去,歌澤今夜非常忙碌,他必須毫無遺漏的對平安以及眾臣交代完一切,才能放心的走。

  相較於大殿前的繁忙,後殿顯得寂靜許多,舜蘭早早熄了燭火,幽暗的寢殿一如往昔,為求隱私與自在,宮女全遣至殿外候命。

  她安靜的躺著,瀕死的等待,一個時辰後,一股薄荷香氣傳來,這清爽的味道宛若送喪的警鐘,她的咽喉再度被鎖住。這回,來人似乎比之前更加狠絕,扼住她的力道一開始就不輕,有意教她立即斃命。

  她掙扎著,想出聲求救,可是連一絲聲音也透不出去。

  她滿身大汗,再過須與必定喪命,她便出最後一分力氣掀開被子,一瞬間,四周變得異常明亮,棉被裡竟藏了一顆夜明珠,這是已成為舜淵屬國戎骨的國寶「赤玲夜明珠」,是當年歌澤說媒有成,戎骨給的謝禮。

  掐住她的人在亮光驟現的一瞬間震懾住了,舜蘭在看清來人的臉孔後,同樣也驚呆了。

  「母……母后?」她困難的喚出這兩個字。

  康太后面色一白,顯得更為猙獰,雙手扼住她的力道反而加劇。「你這蠢人!為什麼不殺他?起了疑心就該與他反目,在他殺你之前先殺他的!你為什麼做不到?你懦弱到無知,你不是你父王的女兒,你不配!既然如此,就去死!就去死!省得玷污你父王霸王的名聲!」

  康太后像發了瘋似的要置女兒於死地,但下一刻,她的手便教人用力抓開。

  「住手!」歌澤怒容滿面,神情駭人。

  「你……」乍見他出現,康太后驚得暴凸了眼珠。

  「原來要殺舜蘭的人竟是你!」他怒火中燒,將她甩給侍衛擒拿住。

  她驚愕地看著他將舜蘭護在懷裡,「你早知道想殺你的人不是歌澤?」看樣子今晚他們是早做了準備,等她過來自投羅網?!

  「是的,我知道了不是他。」舜蘭臉色依然慘白。

  「你怎會發現的?」她驚問。

  「歌澤裝薄荷膏的罐子已經空了,我因為對那味道心存恐懼,所以遲遲未幫他補上,他身上的薄荷香氣其實早就沒了,可是前一晚我卻仍聞到這股香氣,所以想殺我的必定另有其人。只是我怎麼也難以相信,那人竟會是你,我的母親!」舜蘭痛心疾首極了。

  所謂虎毒不食子,她怎能相信想殺自己的人,會是生她的親娘?!

  康太后死白了臉孔,表情居然是說不出的惋惜。「這薄荷膏可是我向平安要來的,她極少使用,卻成了我的嫁禍工具,但是可惜,竟然失敗了。」

  「為什麼要這麼做,我們待你不好嗎?」舜蘭傷心的問。

  自從接母后回宮後,自己與歌澤都將她侍奉得極為周到,為何她反而要做出殺人嫁禍的事?

  「你們待我好有什麼用?你這不孝女,可有想過你父王的處境,他現在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,這些都是你的愚蠢造成的!」康太后歇斯底里的控訴。

  舜蘭傻了。「父王……你是為了父王所以要殺我?」

  「對!我是為了你父王才這麼做的,但是我原想留下你一命,只嫁禍歌澤,讓你以為他要殺你,教你兩人翻臉,可是你卻不願懷疑他,還想著與他遠走高飛。既然你殺不了他,我只好殺了你,再想辦法鼓動平安殺了歌澤,解救你父王,讓他重新掌有權勢。」

  淚水撲簌簌的滑落舜蘭的臉頰。當年歌澤政變後,將她的父兄軟禁在宮裡一段時間,徹底奪走他們手上的兵權後,去年才將他們安置在宮外一處環境優雅之地,希望父王能頤養天年,大哥能不再沾惹是非,兩人從此拔除野心,平靜度日。

  母后回來後,她也曾問過母后是否想與父王同住,母后卻說,希望能多陪伴女兒,遂在宮中住下,怎知母后留下的真正意圖,卻是為了替父王殺人奪權?!

  「母后,你只想到父王,可曾想過我也是你的女兒,你忍心殺我?」

  康太后仰高了臉。「我心裡只有一個人,那就是你父王。我一生只依附他,以他為天,誰當他的敵人,就是我的敵人。所以只要阻礙或傷害你父王的人,我都六親不認,即使你是我親生的女兒。」

  舜蘭整顆心捧痛難當。親娘如此無情,她情何以堪?!

  歌澤沉下臉來,心知親人這般,她的心境會有多難受。「當年她能順著你父王的意思將你當成侍女撫養,狠心讓漆華對你刺肉滴血,這就說明她是個狠心的母親了,你又何苦為她今日的所做所為痛心呢?」他心疼妻子的說。

  「我早知道我的親人們對我只有利用,可總是希望他們對我還有一絲真心,但是罷了,親情對我來說也許是強求吧!」舜蘭灰心道。「歌澤,咱們選擇走是對的,權勢這貪念不放下,就一輩子是它的奴隸,我父兄如此,母后為父王也是如此,咱們能早日看開並且全身而退,真是太好了。」幸虧還有值得她慶幸的事,她不必絕望太早。

  「舜蘭,你別天真了,其以為自己走得了。你忘了尚玉元師所言,你想丟下天下與這男人遠走高飛,這是不可能的,你走不了的!」康太后不甘心的說。

  舜蘭與歌澤聞言,不禁臉色一黯。他們倆都有默契,只是想拚拚看,要與命運作對,只要成功了,他們的未來就是一片海闊天空。但康太后此刻所言,讓他們的決心又蒙上陰影,兩人忍不住相視憂愁了。

  「錯了,你們都誤會老夫的意思了。」沒想到,一身紅色布衣的尚玉元師竟翩然現身了。

  「元師?」一看見他,康太后霎時驚喜不已。「你未卜先知,是來阻止他們離開的嗎?」

  他卻搖著頭。「錯,我是來送他們走的。」

  「什麼?你不是說舜蘭的天命是女帝,這責任她是拋不開的嗎?」康太后心驚問道。

  「舜蘭?我沒有見到女帝舜蘭,在我眼前的是二帝王后菊氏,己死的元帝又怎能繼續稱帝呢?」

  此話一出,不只康太后驚,就連舜蘭與歌澤都是一臉愕然。

  「元師,請您說清楚,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歌澤肅然問。

  尚玉元師撫著長鬚笑道:「所以我說你們都誤會了,元帝已死,此生的任務已了,但世間多了個菊氏,菊氏存在的目的不是稱帝,而是幫助真正的女帝成為天下大有為的君主。」

  「真正的女帝?難道我並非真正的女帝?」舜蘭錯愕的問。

  「你當然是真正的女帝,不過國祚極短,你的任務只是在扶持下一任真正的女帝,幫助她先成就一個環境,讓天下有機會在她的統治之下,創造出百年的富裕康祥。」

  此時,平安由殿外走進,她神情平和沉穩,十足的帝王之相,眾人終於懂了尚玉元師的意思了。

  舜蘭是天下之主,但她的存在只是要迎接萬世賢君的降臨,這天下真正的主人是平安,那個讓她由戰亂中救下的女嬰,在歌澤調教與輔佐下,邁向帝王之路。

  正所謂天下還是屬於女帝的,指的當然是平安……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啊!

  每個人都笑開了,連康太后也笑了,卻是笑得瘋癲。「天命,真是天命!我夫君沒那個命,白白用盡心思謀奪這許多年,讓他少年白髮,晚來受到軟禁監視,到頭來合該是一場空……」她痛哭失聲,為深愛的丈夫感到不值。

  舜蘭見狀也感到心酸。她無法責怪母后,她太愛父王了,一切為他而活。而自己又何嘗不是為了歌澤,什麼都願意犧牲,只是不同的在於,她選擇的男人心胸寬大,是真正能謀定天下的人,而父王心胸狹隘,先謀私而後才圖百姓的安定。

  母后選錯人付出了,但感情的事她又能說什麼,如今也只能為母后落淚而已。

  「兩位,老夫要你們快些下決定,防的就是康太后癡心過頭,救夫心切,恐將對你們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,如今瞧來是老夫多慮了,康太后心機再盛,也難以挑撥你們之間的互信。去吧,今後你們的人生是自由的,再無束縛,再無猜忌,可以過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,老夫恭喜你們了。」尚玉元帥微笑道賀。

  舜蘭眸底漾出驚喜的水光。苦盡甘來就是這意思吧?他們總算能夠真正毫無負擔的度日了。

  歌澤唇邊揚起俊美的笑意,黑眸凝視著表情欣喜的她。「舜蘭,別等天亮了,咱們現在就走吧!」他迫不及待的朝她伸出手。

  她笑中帶淚的牢牢握上。果然,只要她緊抓住這雙手不放,一切就不會改變,永遠不變!
作者: £馡馡£    時間: 2013-3-5 12:28 AM

尾聲

  「石叔,我爹跟娘他們現在不知過得如何?居然好久沒寫信回來了。」平安坐於龍鳳金椅上,不滿地抱怨著。

  張白石表情也沒好到哪裡去。「他們最後一封信說是已經到了歐陸,還道那裡的人金髮碧眼,怪得不得了,初見時還以為見到妖怪,後來才知那裡的人都生得這副模樣,兩人玩得樂不思蜀,現在也不知道走了沒?說不定找到新的目的地,又離開了。」

  他羨慕死了,也好想跟著去開開眼界,但是……他瞄了一眼大有為的十六歲女帝,她大眼此刻也正瞪著他。

  「別想!如果連你也去找他們了,那不就剩下我一個人吃苦,我不要!」她馬上看穿他的想法,立刻制止。

  他哭喪著臉道:「您又不是只有我,還有輔政賢臣在幫你心,他可是二帝夫妻三顧茅廬才為您請來的國師,有他在,您萬事安心。」

  她對他露齒一笑。「爹說得很清楚,賢臣主內,你主外,保家衛國的事還是需要你才成,你別想溜!」

  「您!」他哀歎。「其實您根本不需要我的,您自己就處事不驚,雄才大略,還能唯才適用,如今這天下的太平盛況,恐怕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人捨得興兵作亂的,您還是——」

  「總之別想我會放你走,你安心做你的鎮國大將軍吧!」

  張白石更哀怨了。這位主子精明得不得了,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能幹,他這大將軍簡直讓她當門神在用,除了嚇唬人的作用,其餘調兵遣將、行軍戰略全是她的主意,自己的頭腦還不及她一半靈活。她果然是治國天才!

  「咦?這信什麼時候放在我桌上的?!」平安意外發現被一堆奏折壓住的一個信封。「哈!是爹娘來信了!」她驚喜萬分。

  「才明念著,原來信已到了。」張白石也喜出望外地好奇起這信中,又寫了些什麼教他嚮往至極的趣事。

  平安急急忙忙拆了信,迅速瞧完內容後,這回居然不是露出「妒恨交加」的表情,而是喜上眉梢了。

  「怎麼,他們又去了哪、遇著什麼好事了嗎?」他心急的問。

  她依然笑得闔不攏嘴。「他們還在歐陸沒離開,而且恐怕暫時也走不了了。」

  「走不了?算算他們在那也待超過半年,照他們遊歷四處的習慣,一個地方不會留這麼久的,怎麼還不走,是發生什麼事了嗎?若是被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扣留,我立刻領兵親自去救!」張白石馬上緊張的說。

  她笑著搖頭,「救?說得真好聽,你是想趁機溜了吧?」

  被戳破心中算盤,他不禁紅了臉。這小鬼真的只有十六歲嗎?那機靈的腦袋一定有六十六歲!

  「呵呵,告訴你吧,他們預計還得在那裡與金髮碧眼的怪人們多生活個一年才能走。」

  「這是為什麼?」

  「因為娘有孕了!不能再到處走動,得安胎待產。」她大聲宣佈。

  「什麼?!」

  「你這麼驚訝做什麼?」她瞪了他一眼。

  「不是,太后她怎可能有孕?」自從三帝登基後,二帝皇后就晉陞為太后了,可是,她多年未孕,他曾經刻意寫過信去探問過他們的夫妻情意,怕是二帝不賣力所以太后的肚皮才毫無動靜,但兩人回信中表明可是恩愛無比,他猜想八成是太后以前中過毒,弄傷了身子,才會導致多年無出。

  平安厲眼一瞪,「你這是不高興嗎?」

  「不敢,這可是天大的喜事。」自知說錯話,他連忙換了個大大的笑臉。

  「當然是喜事,而且是普天同慶的喜事!朕決定了,不管娘生的是弟弟還是妹妹,朕馬上立這孩子為四帝,接任朕的位置。」平安私下與他相處時,從不以朕自稱,表示與他叔侄之間情誼深厚,但此時她刻意以朕稱之,就表明她是認真的,這可是宣旨了。

  張白石一愕,「這不用問問二帝夫妻的意思嗎?」

  「不必!他們當初決定推我入『火坑』時,可曾問過我的意思?」

  「我記得好像有……」他心虛起來。

  「有?他們只是將當時只有五歲的我叫到眼前,然後問我,想不想報對他們的養育之恩啊?想不想對天下盡一分心力啊?我想也沒想的當然說好,就這樣,幾年後我莫名其妙成了三帝,被困在這座皇宮裡哪裡也去不了,所以……嘿嘿,選誰為四帝我如法炮製,他們也管不著。」她賊兮兮的道出鬼主意。

  張白石臉笑得僵了。這下好玩了,一代陷害一代,二帝夫妻若知道她的打算,不知是否會乾脆從此斷了音訊,不讓她找到人?

  他盤算著,要不要去通風報信,此乃大功一件,二帝夫妻得知後,說不定會對他感激非常,然後召他到身邊伺候,讓他也過足遊歷天下的癮——

  「石叔,有些事想想就可以了,若做了,就是叛徒,該割舌頭、去腳筋,石叔你應該不會傻得想去通風報信吧?」平安涼涼的問。

  「我……」他渾身發寒。

  「去也沒關係的,我會為你在宮裡備一處住所,將你的妻小全接來陪伴我,你若由爹娘那兒回來,記得就直接到我這來接人吧!」

  嘴張太大,他下巴差點間不回去,呆了半蝸後,他推回下巴,故作無事的道:「您這是做什麼?我怎會背叛您去告什麼密,不可能、不可能……」他滿頭大汗,這小女帝比二帝還狠,他惹不起,惹不起啊!

  【全書完】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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